老陈那声“解散”如同特赦令,操场上紧绷的空气瞬间松弛下来。男生们如蒙大赦,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朝教学楼走去,边走边抱怨着腿酸脚软。女生们则大多聚在一起,或抱怨太阳太毒,或讨论着刚才成思瑶那惊世骇俗的速度。
我混在人群里,只想尽快逃离这片弥漫着无形硝烟的“猎场”。成思瑶那如同实质的目光,仿佛还烙印在我的背上,带着草原风暴席卷后的余威和纯粹的审视。刘彘冰冷的注视,李二凤凝重的沉思,刘小季兴奋的八卦眼神,还有朱苑那怯懦又带着同病相怜的偷瞄……都让我感觉像是被无数探针同时扎着。
刚走到教学楼门口,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班长,一个戴着眼镜、做事一板一眼的男生。
“林默!刘彘!”班长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容置喙,“今天轮到你们俩值日!负责把咱们班教室和门口走廊打扫干净!工具在教室后面储物柜!”
值日?和刘彘?!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我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刘彘。
她正独自站在教学楼入口的阴影里,微微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瞳冷漠地扫视着陆续走进教学楼的学生,仿佛在检阅一群疲惫的臣民。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周身挥之不去的、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听到班长的话,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仿佛值日这种琐事,不过是她漫长统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环节,而我,只是被临时征用的“杂役”。
“哦。”她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她甚至没有看班长一眼,仿佛班长只是一个传旨的太监。
班长似乎也习惯了刘彘这种态度,交代完就匆匆离开了,留下我和这位“冰山帝王”大眼瞪小眼。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咚咚咚,擂鼓般在胸腔里敲打。和她单独相处?在空旷的教室里?这简直比刚才的1000米测试还要让人窒息!
“愣着干什么?”刘彘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她迈开步子,黑色小羊皮短靴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率先朝教室走去。那姿态,不像去值日,倒像是去巡视她的寝宫。
我赶紧小跑着跟上,像个小太监似的亦步亦趋。
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桌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空气中还残留着书本和粉笔灰的味道。这本该是宁静的时刻,但刘彘的存在,却让这份宁静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她径直走到教室后面,打开储物柜,动作利落地拿出扫帚和簸箕,扔给我。然后自己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走到窗边,开始擦拭窗台。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带着点生疏,但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腰背挺得笔直,仿佛擦拭的不是普通的窗台,而是御案上的玉玺。
我也不敢怠慢,赶紧拿起扫帚,从教室最后面开始扫起。灰尘在夕阳的光柱里飞舞,教室里只剩下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以及刘彘偶尔挪动脚步的轻微声响。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们之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每一次扫到她附近,我都感觉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扫帚碰到了她那纤尘不染的黑色短靴。
就在我埋头苦干,祈祷时间快点过去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喂。”
我猛地一激灵,抬起头。刘彘不知何时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正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琥珀色的眼瞳冷冷地看着我。她手里还拿着那块抹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个,”她微微蹙着眉头,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印着卡通图案的英语练习册,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仿佛捏着什么脏东西,“怎么读?”
练习册被她翻开到某一页,上面是几个简单的单词和短句。她修长的手指指着其中一个句子。
我愣住了。英语?刘彘在问我英语问题?那个气场强大、仿佛掌控一切的刘彘,竟然……英语不好?这反差来得太过突然和巨大,以至于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呃…是,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还有点发颤。
“发音。”她言简意赅,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那神情,像极了面对一道复杂难解的朝政难题。
“哦,哦!”我赶紧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发音标准清晰。
我小心翼翼地示范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她此刻的样子吸引。
夕阳的金光正好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因为刚刚结束体育课,又擦拭了一会儿窗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白皙的颈侧,非但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平时绝难见到的、真实的生动感。
随着我的示范,她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靠得并不算太近,但一股极其特殊的气息却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那不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她本身的气息。一种极其清冽、如同雪后松林般冷冽的体香,混合着运动后微微蒸腾的、带着盐分的汗水的味道。这奇异的气息组合,清冷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属于青春身体的温热感,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信号,霸道地钻入我的鼻腔。
我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起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滑过她精致的下颌线,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以及因为擦拭动作而微微起伏的、被校服勾勒出的、略显单薄却线条优美的肩背轮廓……
一种原始的、属于男性的本能冲动,如同细小的电流,不受控制地从脊椎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脑海中甚至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模糊的、带着禁忌色彩的绮念——关于这具冰冷躯壳下可能隐藏的柔软和温度……
就在这时!
“啪!”
一声清脆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响声猛地将我惊醒!
刘彘手中的抹布被她狠狠地拍在了窗台上!那力道之大,甚至让窗框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刚才那瞬间的困惑和专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怒意和一种被冒犯的、近乎暴戾的审视!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捕捉到了我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恍惚和……某种她显然无法容忍的“僭越”之意!
“你在看哪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匕首,每一个字都带着割裂空气的寒意。她向前逼近一步,那股冷冽与温热交织的奇异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浓烈,如同实质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
我瞬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那点旖旎念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我…我…”我喉咙发紧,舌头像打了结,大脑一片空白。在她那极具穿透力的冰冷目光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回答我的问题!”她又逼近一步,距离近得我能看清她瞳孔深处那翻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风暴。琥珀色的眼瞳里,那毫不掩饰的掌控欲和一丝被触犯权威的戾气,几乎要将我吞噬。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我问路不答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呃……,呃,抱歉。”
刘彘死死地盯着我,那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剖析一遍。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还有她因为愠怒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最终,她眼中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冰冷和掌控感却丝毫未减。她微微扬起下巴,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轻蔑的冷哼。
“哼。”她收回目光,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一个不值得再浪费时间的蝼蚁。她重新拿起那块抹布,继续擦拭窗台,动作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风暴从未发生。
然而,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枷锁,依旧牢牢地锁在我身上。我僵在原地,握着扫帚的手心全是冷汗,指尖冰凉。
教室里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窒息感。我机械地挥动着扫帚,再也不敢抬头看她一眼,更不敢让思绪有任何的飘飞。刚才那瞬间的心猿意马,此刻回想起来,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愚蠢透顶!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教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我们各自沉默地干着活,空气里只剩下扫帚的沙沙声和抹布擦拭的细微声响。
终于,教室被打扫干净。地面光洁,窗明几净。
刘彘将抹布仔细地叠好,放回储物柜,动作依旧带着一丝不苟的仪式感。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更深的、令人不安的东西。
“明天,”她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把刚才那个句子,还有……”她瞥了一眼那本被她随意扔在讲台上的英语练习册,“……练习册上画红圈的,都教会我。”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如果我不会……”她微微停顿,琥珀色的眼瞳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危险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你知道后果。”
说完,她不再看我,迈开步子,如同巡视完毕的帝王般,昂首走出了教室。黑色短靴踩在走廊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渐渐远去。
我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打扫干净的教室里,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那冷冽与温热交织的奇异气息,以及那令人胆寒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威胁。
“知道后果……”
那冰冷的余音,如同诅咒,在我耳边久久回荡。
我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打扫结束了,但我知道,更漫长、更危险的“教学”任务,才刚刚开始。面对这位英语学渣但掌控欲爆棚的“帝王”,明天,恐怕又是一场生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