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铃声像一声解脱的叹息，暂时切断了教室里的无形张力。我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座位，只想找个地方喘口气。右侧杨昭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和左侧刘彘留下的冰冷威压，像两道无形的绳索勒得我呼吸困难。去食堂？想到朱苑学姐那对红烧肉望眼欲穿、又随时可能被涨价打击得泪眼汪汪的样子，以及可能遇到的其他“学姐”，我果断放弃。小卖部？太嘈杂。操场？成思瑶学姐那如同风暴般的身影可能正在那里“巡视疆土”。
最终，我想到了学生会办公室。作为新成员，似乎可以去那里休息？而且，赢龘会长那种冰川般的气场，说不定反而能压制一下其他“学姐”的威压？抱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寻求强大庇护”的心态，我走向了位于行政楼顶层、挂着“学生会”铭牌的那扇厚重木门。
推开一条缝，里面异常安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光线有些昏暗。深色的实木会议长桌光洁如镜，周围摆放着高背皮椅。靠墙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文件和奖杯。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冷峻、高效、不容置疑的氛围，完美契合赢龘会长的气质。此刻，里面空无一人。
我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找了个靠近角落、最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试图将自己融入阴影里。就在我放松紧绷的神经，准备享受片刻宁静时——
一丝极其细微的、与这严肃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味，如同狡猾的蛇，钻入了我的鼻腔。
不是赢龘会长那冷冽的雪松香，也不是文件纸张的油墨味，更不是皮革座椅的气味。那是一种……带着点焦糊感、有点呛人、又有点熟悉的……烟草味？
我疑惑地抽了抽鼻子，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气味来源，小心翼翼地探身，朝会议长桌另一端、被高大绿植盆栽半遮挡的角落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刘小季正背对着我，蹲在那个角落里！她标志性的高马尾此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她身上那件敞着领口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椅背上。此刻，她正微微弓着背，一只手挡在脸侧，另一只手的手指间，赫然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橙红色的火星在昏暗的角落里明灭不定，一缕淡青色的烟雾正袅袅升起，被她小心地用手掌扇向敞开的窗户缝隙。
午后的微光勾勒出她略显单薄的侧影，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她平日大大咧咧的痞气截然不同的、近乎狼狈的谨慎。她深吸了一口，然后迅速将烟雾吐出窗外，动作带着一种老烟枪的熟练，却又透着极力想隐藏的鬼祟。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刘小季？抽烟？在学生会办公室？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甚至超过了看到她跟刘彘叫板！那个整天笑嘻嘻、勾肩搭背、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姐头”，居然躲在这里偷偷抽烟？还怕被人发现？
也许是听到了我因震惊而加重的呼吸声，也许是某种野兽般的直觉，刘小季猛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狐狸眼，此刻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和一丝……被撞破秘密的慌乱！她夹着烟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脸上的痞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尴尬和窘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烟藏到身后，但动作做到一半又僵住了，显然知道为时已晚。
时间仿佛凝固了。角落里只有那根烟还在固执地燃烧着，散发出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和越来越浓的烟草味。
“咳…咳咳…”我被那飘过来的烟味呛得忍不住低咳了两声，打破了死寂。
这一咳，似乎也让刘小季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过来。她飞快地把烟头按灭在旁边一个不知道谁留下的空饮料罐里（发出滋滋的轻响），动作麻利得惊人。然后她站起身，胡乱地用手在脸前扇了扇，试图驱散烟雾和尴尬。她脸上努力想重新挂起那招牌式的痞笑，但嘴角的弧度却显得有点僵硬，眼神更是飘忽不定，不敢直视我。
“嘿…嘿嘿…小郎君…”她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明显的讨好和心虚，“你…你怎么跑这儿猫着来了？吓姐姐我一跳！”
我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窘迫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指责？我好像没那个立场。装作没看见？那也太假了。
刘小季见我不说话，眼珠飞快地转了转，那属于“刘邦”的急智似乎开始运转。她往前凑近了两步，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哥俩好”分享秘密的语气，脸上堆起更加刻意的笑容：
“那个…小郎君，你看…今天这事儿…纯属误会！姐姐我…就是压力有点大，你知道的，这学生会…事儿多！”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动作带着点亲昵，但更多的是试探。“咱…咱就当没看见，行不？你看姐姐平时对你多够意思！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你，对吧？”
她见我还是没反应，眼神里闪过一丝焦急，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小郎君，算姐姐求你了！这事儿要是让赢龘那个冰坨子，或者…或者彘姐知道了，”她提到刘彘的名字时，声音明显压低，带着点忌惮，“姐姐我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搞不好还得吃处分！”
她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狐狸眼里闪烁着可怜兮兮的光芒：“你就当帮姐姐一个忙！以后…以后你被那群‘姑奶奶’（她朝教室方向努了努嘴，意指刘彘、李二凤她们）缠得脱不开身的时候，姐姐我保证！绝对第一时间冲出来救你于水火！帮你打掩护！带你开溜！怎么样？”她拍着胸脯保证，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江湖义气的承诺感。“姐姐我路子野！保证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
这个提议，像一道光，瞬间刺穿了我连日来被“帝王”们包围的阴霾！
被刘彘冰冷“辅导”时的窒息感，被尹禛当成“猎物”盯上的寒意，被杨昭好奇探究的目光扫视的不自在，还有随时可能被卷入其他“学姐”纷争的担忧……所有这些压力，似乎都在刘小季这个“江湖救急”的承诺下，看到了一丝解脱的曙光！
虽然知道她这是为了封口，虽然知道这位“大姐头”的承诺未必百分百可靠，但此刻，这无疑是一根极具诱惑力的救命稻草！
我看着刘小季那充满期待和紧张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个被按灭在饮料罐里的烟头，空气中残留的烟草味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鼻。权衡利弊（主要是对自己的利），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好吧。不过…你最好真的说到做到。”
刘小季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死里逃生般，她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立刻变得鲜活起来，带着巨大的如释重负和一种“交易达成”的欣喜。她用力一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龇牙咧嘴，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爽朗（虽然还是压着）：“爽快！小郎君够意思！姐姐我说话算话！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了！那群姑奶奶再找你麻烦，看姐姐我怎么给你‘解围’！”她挤眉弄眼，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气模样。
她迅速抓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胡乱穿上，又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此地不宜久留！撤！”随后她马上喷上准备的香水掩盖烟草味，然后她朝我使了个眼色，像只偷到鱼的猫，脚步轻快地溜出了学生会办公室，只留下我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香水味。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冷峻的寂静。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那一幕的荒谬感和刘小季罕见的窘态还历历在目，但心中却莫名地轻松了一些。
手腕上尹禛的警告，刘彘的冰冷词典，杨昭探究的目光……似乎都因为与刘小季这场“烟雾缭绕中的江湖交易”，而暂时退后了一步。至少，在这座步步惊心的“帝王”围城里，我似乎意外地抓住了一个不那么靠谱、但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的“逃生通道”。
当然，前提是这位“季姐”，真的能记得她拍着胸脯许下的“江湖救急”的诺言。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我心里那点刚升起的轻松，又掺杂上了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这位痞气“大姐头”承诺可靠性的深深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