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灯光下，电视屏幕的光影在朱苑专注的侧脸上跳跃。她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一角，刚洗完澡的头发散发着干净的皂角香，宽松的家居服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显娇小脆弱。碗里是她坚持要的、也是最简单的蛋炒饭，此刻已空空如也。
“朱苑学姐，”我放下遥控器，装作不经意地问，“下午……你和尹禛到底聊了什么呀？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这个问题在我心里盘旋了一晚上。
朱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没有立刻转头看我，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上某个热闹的综艺画面，但眼神明显失去了焦点。几秒钟的沉默，像一小团凝滞的空气。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家居服的衣角。
“……没什么。”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刻意的平淡，却掩不住底下的一丝慌乱和……别扭？“就是……随便聊聊。”
这欲盖弥彰的回答让我更确信她们之间绝对有“秘密”。我刚想追问，她却忽然转过头来。
昏黄的灯光下，她琥珀色的眼眸望向我，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怯懦或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沉静的认真。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电视的背景音，一字一顿地落在我心上：
“林默同学，你放心。”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才继续说，“……咱，不会伤害你的。”
这句话来得毫无征兆，却像一块温热的石头，沉甸甸地落进我心底。它没有解答我的疑问，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又像一句郑重的承诺，将那些关于她和尹禛对话的探究暂时隔绝在外。我看着她认真的小脸，那里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朴素的笃定。属于洪武大帝的承诺？我心头震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
她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重新将视线投向电视屏幕，只是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安心的弧度。
---
第二天清晨，刚走出单元楼，就看到尹禛俏生生地立在巷口的晨光里。靛蓝色的校服衬得她小麦色的肌肤活力十足，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的银铃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她身边站着朱苑，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但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眼神也清亮了些。
尹禛看到我，脸上立刻绽放出那种标志性的、带着山林野性与狡黠的甜美笑容：“小木头，早呀！”她话音刚落，人已经像只轻盈的小鹿般蹦跳过来，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把挽住了我的右臂。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苑也动了。她没有尹禛那么张扬，只是微微低着头，脚步轻快地靠近，然后伸出小手，同样坚定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力道，挽住了我的左臂。
我：“……”熟悉的“夹心饼干”配方，熟悉的僵硬感瞬间回归。
然而，预想中的“争风吃醋”或“暗流涌动”并未出现。尹禛挽着我，侧头对朱苑笑着说了句什么，朱苑虽然没说话，但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之间的气氛……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仿佛昨天夕阳下的谈笑风生建立起的某种默契，在延续。她们就这样一左一右“架”着我，步伐轻快地朝学校走去。尹禛偶尔会跟我讲点寨子里的趣事，朱苑则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逗得抿嘴一笑。阳光洒在三人身上，这诡异的组合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外人难以理解的平静。她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关于“如何共同处置这份‘猎物’”的共识？这个念头让我后背有点发凉，但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又如此真实。
---
走进教室，喧嚣声扑面而来。我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目光却瞬间被课桌上一个极其显眼的东西攫住。
那是一个耿鬼造型的桌面手办。深紫色的半透明幽灵主体在晨光下泛着高级树脂的光泽，标志性的咧到耳根的大嘴笑容邪魅又带点呆萌，白色的尖牙颗颗分明，连舌头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做工极其精致，细节满分，底座上还印着某个限量版的联名Logo——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甚至需要抢购的高端宝可梦周边。
我心头一跳，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斜前方那个挺直的背影——刘彘。她正襟危坐，仿佛在专注地预习着什么，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那微微泛红、几乎要融入发丝的耳尖，和昨天塞耿鬼玩偶时如出一辙。
一丝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我的嘴角。这位“陛下”……还真是别扭得可爱。昨天塞了个小玩偶进书包，今天就直接回赠一个升级豪华版？这“礼尚往来”的方式，充满了汉武帝式的霸道和……嗯，某种笨拙的“补偿”心理？
我拿起那个沉甸甸、手感极佳的手办，指尖摩挲着光滑冰凉的表面。心中那点被昨天她冰冷话语刺到的小小芥蒂，似乎被这个夸张的耿鬼笑容彻底驱散了。我轻轻咳了一声，拿着手办，走到刘彘的座位旁。
“刘彘同学，”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尽量放得温和，“谢谢你了。这个……我很喜欢。”我把耿鬼手办在她眼前晃了晃。
刘彘的身体似乎瞬间绷得更紧了。她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强行压下的冰冷覆盖。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夸张和……结巴？
“谢……谢什么？！”她的视线飞快地从耿鬼脸上扫过，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紧紧盯着桌上的课本，仿佛那里有绝世兵法，“谁、谁谢你了？！莫名其妙！我…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东西丑得碍眼！放我这儿占地方！随手处理掉而已！你…你别自作多情！”
她的语速飞快，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几分，带着一种强行维持威严却彻底暴露了心慌意乱的窘迫。那副“朕才不是特意送你礼物朕只是垃圾清理”的傲娇模样，配上她绯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简直……反差萌到犯规！
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夸张反应，我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这笑声似乎让她更加窘迫，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那眼神里羞恼远大于冰冷，反而更添了几分生动。
“笑什么笑！吵死了！回你座位去！”她像只被戳破心事的炸毛猫，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书里，只留下一个红彤彤的耳朵对着我，和那只摆在桌上、咧着嘴仿佛在无声嘲笑她傲娇的豪华版耿鬼。
我忍着笑，将那个“丑得碍眼”的耿鬼手办小心地放回自己桌上。嗯，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明媚。而那位冰山“陛下”的冰层之下，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虽然她自己打死也不承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