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刘彘专注的侧影和那本沉甸甸的《资治通鉴》间缓慢流淌。房间里的恒温系统尽职地维持着那份舒适的微凉,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特有的松雪冷香,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张力。
“嗯……”刘彘似乎对某个语法点终于理清了头绪,满意地轻哼了一声。她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娇憨。她站起身,轻盈地走到那张巨大的、光洁如镜的实木书桌前坐下。
“你,”她头也没抬,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某个不起眼的按钮上按了一下,一个隐藏式的抽屉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几份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文件,“自己找本书看一会儿。架子上有。”她指了指靠墙那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
“好的。”我暗自松了口气,起身走向书架。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最后停在那本深蓝色布面精装、烫金书名的《资治通鉴》上。果然,这才对味儿。
我小心地取下来,走回贵妃榻。翻开封面,书页间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墨水写下的蝇头小楷批注立刻映入眼帘。字迹娟秀中带着遒劲,正是刘彘的手笔。那些批注犀利精准,透露出远超同龄人的洞察力,但细看之下,似乎又有些不同。
当翻到记载着“岁大饥,人相食”这触目惊心文字的篇章时,我的心猛地一沉。旁边,刘彘用朱砂红笔画了一个醒目的圈。然而,她写下的批注却并非我预想中的冷酷铁血:
“呜呼!苍生何辜!盛世之基,竟在黎庶骨血之上?庙堂衮衮诸公,可曾闻此悲号?若朕当国……(此处字迹稍重,似乎带着一丝少年意气的愤懑)当倾府库,驰赈令,遣能吏!纵有宵小作乱,亦当以雷霆手段震慑,而非坐视斯民相残!然……(墨迹稍顿,笔锋转为冷静的思索)仓廪之实,方为根本。空言仁义,徒令稚童啼饥号寒,岂非更大之恶?”
这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的帝王权术分析。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一种被强压在理性思考之下的愤怒和悲悯,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对不公本能的厌恶(“呜呼!苍生何辜!”)。她想到了“稚童啼饥号寒”,这画面感让她动容。虽然结论依旧是冷酷的“仓廪之实为根本”,但出发点已带上了对具体苦难的感知,而非纯粹的统治工具论。那句“若朕当国”后面未尽的、带着愤懑的设想,更是暴露了她此刻尚未完全磨灭的、理想化的一面。甚至最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在“更大之恶”旁,用更小的字迹飞快地添了一句:
“哼,林默那家伙,怕又要说朕冷血了……矫情!”
这带着点赌气和被误解预感的“矫情”二字,让这段批注瞬间鲜活起来,充满了属于这个年纪刘彘的矛盾感——既有对历史惨剧本能的悲愤,又有基于帝王教育得出的冷酷结论,还有一丝……在意某人看法的别扭?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摊开的《资治通鉴》,望向书桌后那个娇小的身影。
刘彘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精致得如同玉琢。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颊边。她似乎遇到了需要斟酌的地方,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桌面,眉心微蹙。
而我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缓缓下移。
她的双脚并没有规矩地放在地上。那双包裹在昂贵、细腻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的纯白连裤袜中的小脚丫,正随意地悬在椅子的边缘,随着她思考时身体的微微晃动,而轻轻地、无意识地前后晃荡着。袜子勾勒出她小巧玲珑的足弓和纤细的脚踝,在微凉的光线下,那抹纯净的白晃得人有些眼晕。
冰冷沉重的历史思考、批注中流露的复杂少年心绪、眼前晃动的纯白与精致……巨大的反差感再次冲击着我。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感,伴随着更混乱的情绪,再次汹涌地升腾起来。
就在这混乱的思绪漩涡中,那个极其危险、极其大逆不道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再次劈入脑海:
……这样矛盾的、强大的、又如此……精致的她……
……如果被她踩在脚下……
……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我就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脸颊瞬间滚烫!我怎么会……怎么会又产生如此……如此亵渎又羞耻的想法?!那可是……那可是会在批注里想到“稚童啼饥号寒”也会在意别人说她“冷血”的刘彘啊!虽然她批注的结尾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但那份感性的流露是真实的!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隐秘的悸动交织,让我几乎是狼狈地、猛地低下头,死死盯住手中的《资治通鉴》和那句带着少女别扭的“矫情”批注,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脑子里,用来驱散脑海中那晃动的白袜小脚和那个惊世骇俗的念头。
书页上,“稚童啼饥号寒”几个字,此刻仿佛变成了对我内心龌龊妄念的最辛辣讽刺。冷汗,悄悄地从额角渗出。我僵坐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房间里的松雪冷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令人更加心慌意乱的气息。
——
傍晚,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朱苑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工作的踏实感。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正在客厅看书的我身上时,那份疲惫瞬间被一种更为明亮的光彩取代。
“林默!”她几乎是雀跃着跑过来,像一只归巢的小鸟,带着外面微热的空气和淡淡的青草寺庙气息。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怯怯地站在一旁,而是直接挨着我坐在了沙发扶手上,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贴着我。
“今天累吗?”我放下书,自然地问道。
“嗯...有点。”她点点头,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琥珀色的眼睛像蒙了一层水光,专注地看着我,“但是,主持师父人很好,藏经阁的书卷也很有趣...就是...就是好想你。”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我的心像是被那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一阵微痒的涟漪。她这份不加掩饰的依恋,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晚饭依旧是简单的家常菜,但气氛却有些不同。朱苑几乎全程黏在我身边。我炒菜,她就搬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偶尔问一句“要帮忙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也不离开,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着,仿佛光是看着,就是莫大的满足。吃饭时,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拘谨地坐在对面,而是紧挨着我坐,手臂时不时会轻轻碰到我的胳膊。
饭后,她更是把这份依恋发挥到了极致。
“林默...”她抱着换洗的衣物,站在浴室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反而回头看我,小脸微红,眼神带着点羞怯又无比自然的期待,“...待会儿...能帮我吹头发吗?我自己...吹不好后面...”
这要求合情合理,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信号。以前她或许会默默自己弄干,绝不会主动提出来。
“……好。”我点头,喉咙有点发干。
水声哗哗响起,磨砂玻璃门上映出她模糊的身影。我坐在客厅,心绪却无法平静。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比平时更加粘稠的、名为“依赖”的气息。
浴室门开了,热气和清新的水汽涌出。朱苑穿着我那件对她来说依然宽大的T恤走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滴着水,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走到我面前,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暖香。
“给。”她很自然地把吹风机递给我,然后在我脚边的小矮凳上坐下,微微侧过身,将湿漉漉的后脑勺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面前。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我插上吹风机,嗡嗡声响起。手指穿过她柔软微湿的发丝,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头皮和脖颈。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咪,身体微微后靠,几乎要倚在我的腿上。偶尔我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温热的后颈皮肤,她就会轻轻缩一下脖子,发出一声类似满足叹息的轻哼,却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她甚至微微侧过头,用脸颊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依恋地蹭了蹭我拿着吹风机的手腕内侧。
那温软细腻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手臂,直冲大脑。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一瞬,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她这无意识的撒娇,带着一种近乎“恃弱行凶”的魔力,精准地撩拨着我的心弦。
“好了。”吹风机的声音终于停下,她的头发变得蓬松柔软,带着干净的皂香。
“谢谢林默。”她仰起小脸,对我露出一个甜甜的、毫无保留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依赖和安心。
接下来是复习时间。朱苑抱来了她的书本和习题册,自然地占据了沙发另一端的位置,但她的脚丫却悄悄地从矮凳上移开,蜷缩着,脚趾若有若无地蹭到了我放在沙发上的小腿肚。我身体微微一僵,她却像毫无察觉,翻开书,指着一道对她来说应该毫无难度的数学题。
“林默,这道题...我不太明白...”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眉头微蹙,眼神纯真又无辜地看着我。
我:“……”朱苑同志,你上次月考数学比我高了整整十分!这题你闭着眼睛都能解吧?!我心里疯狂吐槽,但看着她那双充满“求知欲”的清澈眼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呃...这道题的关键在于……”我认命地凑过去,拿起笔开始讲解。她立刻凑得更近,小小的脑袋几乎要搁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她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发出“哦~”、“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大悟声,那崇拜的眼神让我明知她在演,心里也忍不住有点飘飘然。她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教导”的感觉,或者说,很享受这种能名正言顺地靠近我、依赖我的状态。
好不容易熬到复习结束,夜色已深。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时,朱苑的依恋更是达到了顶点。
她像只认准了窝的小兽,抱着自己的枕头,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我的被窝,占据了昨晚的位置。我刚躺下,她就极其熟练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欲,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小小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像藤蔓一样紧紧贴着我,手臂牢牢环住我的腰,脸颊贴着我的手臂,整个人都埋在我身侧,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浮木,是她在这世上最安心的港湾。
“林默...”她在我臂弯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晚安。”
她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悠长,沉入了梦乡。而我,却被她八爪鱼似的拥抱箍得有点喘不过气,手臂也开始发麻。
不行,这样根本没法睡……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尝试着侧过身,想在不惊醒她的前提下,一点点把自己从她的“禁锢”中解救出来。手指刚碰到她环在我腰间的手臂,试图轻轻扒开——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恰好落在她熟睡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脸颊还带着一丝沐浴后的红晕,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香甜的美梦,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乖巧、恬静,卸下了所有白天的怯懦和小心机,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孩童般的纯真。
她的小手,即使在睡梦中,也下意识地紧紧攥着我睡衣的一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我的心,就在那一刻,毫无预兆地软得一塌糊涂。
刚才那点想要挣脱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手臂的酸麻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看着她这副全然信任、安心沉睡的模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
算了……就这样吧。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任由她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手臂承受着她温暖的重量。我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鼻息间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香和她身上暖暖的气息,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她均匀的呼吸声,竟也奇异地构成了一种新的、令人心安的白噪音。
只是……这心跳,似乎比平时更快了些,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