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阳光难得明媚，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温暖的光斑。昨晚朱苑怯生生地告诉我，她还要去上次的寺庙那里打工，赚点下周的伙食费。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希冀光芒，我自然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
送走朱苑，小小的公寓瞬间安静下来。难得的独处时光，我瘫在沙发上，拿起手柄，准备在虚拟世界里驰骋一番，享受一下久违的、不被“帝王”环绕的清净。
然而，这份清净持续了不到半小时。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毫不客气、带着点痞气的敲门声如同擂鼓般响起，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我皱起眉头，放下手柄，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一看——果然是刘小季！她今天没穿校服，换了件洗得有点发白的青色连帽衫，牛仔裤上蹭着点灰，高马尾依旧精神地翘着，脸上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看好戏的表情，正用指关节不耐烦地敲着门板。
“小郎君！开门！快开门！有热闹看！天大的热闹！”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急切。
我无奈地拉开门：“刘小季？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我确实没告诉过她地址。
“嘿！”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挤了进来，动作熟稔得像回自己家，“打听呗！这地界儿，还有我刘小季打听不到的事儿？”她目光扫过我的游戏屏幕，嗤笑一声，“打游戏？多没劲！走走走，带你去看真家伙！保证比你这屏幕里的刺激一百倍！”
“什么真家伙？”我被她拽着胳膊往外拖，一头雾水。
“报仇雪恨的好戏！”她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烁着狡黠又兴奋的光芒，像只发现了猎物的狐狸，“还记得上次巷子里堵我那几个不长眼的杂碎吗？嘿，报应来了！他们这会儿正跟另一伙人掐架呢！狗咬狗，一嘴毛！精彩得很！”
“打架？在哪儿？”我被她拽着下楼，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不远！就隔壁街后面那个死胡同！快走快走！去晚了就错过最精彩的了！”她不由分说，拉着我一路小跑。
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堆满杂物、阳光都难以透入的狭窄后巷。果然，还没走到尽头，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粗野的叫骂声和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
刘小季立刻拉着我躲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废弃沙发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兴奋地朝巷子深处张望。
只见上次围攻她的那三四个混混，此刻正被另一伙人数更多、看起来也更凶悍的混混围在角落里，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拳脚相加，棍棒挥舞（虽然只是些拖把杆、破木板），场面混乱又野蛮。上次那个领头的黄毛脸上已经挂了彩，鼻子流血，正狼狈地挥舞着半截木棍抵抗。
“哈哈！打！使劲打！”刘小季看得眉飞色舞，兴奋地直拍我的胳膊，差点笑出声，“看见没？那个黄毛！上次多嚣张！现在像条丧家犬！还有那个穿花衬衫的，哎哟，这一脚踹得结实！爽！”
我看着她那副幸灾乐祸、恨不得亲自下场呐喊助威的样子，再想想她平时的“草莽”人设，忍不住低声问：“喂，刘小季，你们…你们这种‘江湖儿女’，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自己抄家伙上，有仇报仇吗？怎么还躲在这儿看戏？”
刘小季闻言，猛地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得意、带着“你太天真”意味的笑容。
“自己上？那多没技术含量！还容易溅一身血！”她嗤笑一声，晃了晃手指，一副“教你做人”的表情，“小郎君，学着点！这叫‘借刀杀人’，懂不懂？不对不对，这太文绉绉了，这叫‘坐山观虎斗’，或者更直白点——‘看狗咬狗’！让他们自己消耗，多省事？”
她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巷子里的混战，一边慢条斯理地从连帽衫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动作流畅地解锁、拨号。
“喂？110吗？”她的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带着惊慌和无助的腔调，跟刚才那副看戏的兴奋模样判若两人，“警察叔叔！救命啊！在XX路后面那个死胡同里！好多人打架！打得好凶！都动棍子了！对对对！就是那个堆破烂的地方！你们快来啊！太吓人了！”她报完地址，飞快地挂断电话，脸上的“惊慌”瞬间消失，重新挂上那副狡黠又得意的痞笑，对我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搞定！人民警察替天行道，收拾这帮扰乱社会秩序的小杂碎！”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成就感，“这叫‘师出有名’！懂不懂？咱们这叫热心市民，举报违法犯罪行为！合理合法，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学着点，小郎君！”
我看着她这无缝切换的演技和这套“灵活”的逻辑，彻底无语了。这“刘邦”的智慧，还真是……不拘一格。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巷子里打斗的混混们显然也听到了，动作瞬间停滞，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条子来了！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
两伙人顿时作鸟兽散，也顾不上之前的恩怨了，连滚带爬地朝着巷子另一端逃窜，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几个跑得慢的被堵了个正着的倒霉蛋。
警车停在巷口，几个警察迅速下车，开始控制现场。
“走啦走啦！热闹看完，收工！”刘小季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从杂物后面站起来，脸上洋溢着大仇得报的畅快笑容，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看他们被塞进警车，这感觉，比亲自揍他们一顿还爽！哈哈！”
她一路走一路笑，肩膀都在抖，显然心情好到了极点。看着她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我无奈地摇摇头，但心里也莫名地跟着轻松起来。
“喂，小郎君，”走出巷子，回到阳光明媚的大街上，刘小季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意犹未尽，“正事儿办完了，陪我去个地方呗？”
“又去哪儿？”我警惕地问，怕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这次纯娱乐！”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电玩城！好久没去了，手痒！听说新上了个双人合作的机甲打怪兽的游戏，特带劲！走走走，姐姐请你！”
不由分说，她又把我拽向了商业街方向最大的那家电玩城。
周末的电玩城人声鼎沸，各种电子音效震耳欲聋，炫目的灯光闪烁不停。刘小季熟门熟路地冲到前台，换了满满一筐游戏币，豪气干云地塞给我一半：“拿着！今天玩个痛快！”
她首先拉着我冲向格斗游戏区，选了个对战机台。
“来来来！小郎君！让姐姐看看你的手速！”她挑衅地挑了挑眉，投币，选了个动作大开大合、招式狂野的角色。
“怕你不成！”我也被这气氛感染，选了个技巧型的角色。
“Ready？Go！”
屏幕亮起，战斗开始！
刘小季的打法跟她的人一样，充满了草莽气息！她的角色在她的操控下如同疯虎，毫无章法地猛冲猛打，各种大招不要钱似地往外甩，完全不顾防御和连招，主打一个气势汹汹！嘴里还不停地配音：“吃我一拳！”“扫堂腿！嘿！”“大招！给爷躺下！”热闹是热闹，但破绽也大得惊人。
我则沉住气，利用角色的灵活性和技巧，不断闪避、格挡，寻找她狂攻后的破绽，再伺机用精准的连招反击。
“靠！你小子阴险！别躲啊！”刘小季眼看自己血量蹭蹭往下掉，气得哇哇大叫，操作更加狂野。
最终，我的角色以一个漂亮的终结技KO了她的角色。
“不算不算！再来一局！”刘小季不服气地嚷嚷着，立刻又投币。
接下来几局，互有胜负。她渐渐摸到点门道，不再一味莽撞，开始学着预判和防守，嘴里依旧咋咋呼呼，但眼神却专注了许多。我也被她带得更加投入，两人在喧闹的电玩城里对着屏幕大呼小叫，拍打着按键，完全沉浸在虚拟的胜负世界里。之前的那些“帝王”阴影、校园里的压力，仿佛都被这震耳欲聋的音效和炫目的灯光暂时驱散了。
打累了格斗，刘小季又拉着我找到了她说的那个双人合作机甲打怪兽的游戏。巨大的屏幕，两个并排的驾驶舱座位，需要两人高度配合才能通关。
“这个我在行！看我的！”刘小季一屁股坐进左边的驾驶舱（主控位），拍着旁边的座位示意我坐进去（副驾驶/火力位）。
游戏开始，巨大的异星怪兽出现！刘小季负责操控机甲移动、闪避和近战格斗，动作依旧带着点莽，但关键时候的闪避操作却异常精准，嘴里指挥着：“左边！左边有触手！小郎君快打它！”“掩护我！我要冲上去给它个大的！”“漂亮！配合完美！”
我则专注于操控各种远程武器，激光炮、导弹齐射，根据她的指令和怪兽的弱点进行火力覆盖。两人必须高度集中，紧密配合，稍有差池就会被怪兽庞大的身躯或喷射的酸液击中。
“注意！它要甩尾了！右满舵！”刘小季大喊。
我立刻配合她猛拉操纵杆，机甲一个惊险的侧滑，堪堪躲过横扫而来的巨大骨尾。
“干得好！现在！集中火力打它腹部那个发光的弱点！”刘小季兴奋地叫着。
“收到！”我锁定目标，将所有火力倾泻而出！
轰隆！怪兽发出震天的哀嚎，轰然倒地！
“耶！通关！”刘小季兴奋地从驾驶舱里蹦起来，用力拍着我的后背，力道大得我一个趔趄。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如同孩子般的兴奋和成就感，“看见没！小郎君！咱俩这配合，天下无敌！”
看着她那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感受着刚才并肩作战时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汗水浸湿了额发，心跳因为激动还未平复，但心里却充满了久违的轻松和畅快。
玩到夕阳西下，游戏币也消耗殆尽。刘小季意犹未尽地拉着我去玩投篮机，又去抓了两次娃娃（当然，毫无收获）。最后，在电玩城出口那排闪烁着彩灯的礼品兑换机前，她看着自己剩下不多的游戏票（积分票），又看了看我手里那叠。
“喂，小郎君，票凑一起，够换个啥？”她凑过来问。
我们俩把票凑了凑，刚好够换两个最廉价的、塑料做的、印着电玩城LOGO的钥匙扣挂饰，一个蓝色，一个红色。
“喏，”刘小季把那个红色的塞到我手里，自己留了那个蓝色的，动作随意得像递根烟，但眼神却带着点难得的认真，“拿着！今天合作愉快的‘战利品’！虽然不值钱，但也是并肩作战的见证！以后学校里谁再敢找你麻烦，亮出这个，就说是我刘小季罩的！”她拍了拍胸脯，依旧是那副江湖大姐头的派头，但语气里少了平时的戏谑，多了几分真诚。
我握着那个廉价的红色塑料挂饰，上面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再看看她手里那个蓝色的，被她随手就挂在了自己鼓鼓囊囊的腰包拉链上，一晃一晃的。
“谢了，季姐。”我笑了笑，也把那个红色的小玩意儿挂在了自己的钥匙串上。
走出电玩城，华灯初上。刘小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足地叹了口气：“爽！今天真他妈痛快！走了小郎君，下周学校见！”她挥挥手，转身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那件青色连帽衫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我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摸了摸钥匙串上那个新添的、还有些硌手的红色塑料挂饰。回想着今天从“隔岸观火”到并肩作战的种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痞气十足、满嘴跑火车、做事“灵活”到有点无耻的“季姐”，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帝王”阴影，会暂时被电玩城的喧嚣和格斗游戏的酣畅所取代。
这个周六，意料之外地，成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也最有人间烟火气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