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我踏入教室时,意外地发现刘彘已经端坐在她的位置上。她坐姿依旧如标枪般挺拔,晨光透过窗户,在她乌黑的发顶和光洁的侧脸轮廓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正低头看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书名复杂得我看不懂),长长的睫毛垂落,神情专注而冰冷,仿佛沉浸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高世界里。
这倒是少见。她通常不会这么早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个招呼。毕竟周五的“聚餐”和之前的“沙发床”、“天价午餐”似乎微妙地拉近了一点距离——虽然是以她那种“帝王恩赐”的方式。
“早,刘彘同学。”我走到她座位旁,声音放得轻了些,怕惊扰她的阅读。
刘彘闻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从书页上移开,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目光依旧带着惯有的审视和冰冷,但似乎少了点平日的绝对疏离。她看着我,没有立刻回应,薄唇抿了抿,仿佛在斟酌什么。几秒钟的沉默,在她那强大的气场下显得格外漫长。
“嗯。”她终于应了一声,声音清冷,但不算太疏远。接着,她合上了手中的大部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视线却依旧停留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意味。
我有些疑惑,站在原地没动,等她下文。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教室,确保无人注意这边,才重新看向我,用一种比平时稍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开口:
“林默。”她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喂”。
“以后……周六日,”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确保每个字都符合她的“旨意”,“若你有空闲……都可以来我家。”她的语气依旧是陈述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底色,但尾音却微妙地放轻了一点,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邀请?或者说,一种她认为理所当然的“恩准”。
我愣住了。周日“家教”已经是固定项目了,这周六日都可以去?这突如其来的“慷慨”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是觉得我“孺子可教”?还是……别的什么?看着她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丝认真等待回应的冰雕玉琢般的脸,我下意识地婉拒了:
“呃……周日补习就够了,谢谢刘彘同学。”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周末……我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比如去图书馆找李老师,或者……嗯,别的安排。
话音刚落,我清晰地看到刘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可以称之为“失落”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但那份情绪带来的气场变化却是真实的——她周身那股冰冷的威压似乎凝滞了一瞬,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跟着沉了沉。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其冷淡地“嗯”了一声,迅速转回头,重新打开了那本厚重的英文书,动作带着一种被拒绝后、极力维持尊严的僵硬。那拒绝交流的姿态,比平时更加冰冷了几分。
我摸了摸下巴,感觉好像……搞砸了什么?但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好讪讪地回到自己座位。这一天,刘彘都笼罩在一层更厚的冰霜里,除了必要的课堂发言,几乎没再看过我一眼,仿佛之前的“晚餐”情谊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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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喧嚣的教室渐渐安静。班长拿着值日表,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我和刘彘身上:“林默,刘彘,今天轮到你们值日,教室和走廊,辛苦啦!”
刘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径直走向教室后面拿工具,仿佛没听见班长的安排。我也赶紧跟上。
值日工作开始。我负责扫地,刘彘则拿着黑板擦,走向讲台。她擦黑板的姿势……与其说是擦,不如说是在进行某种严肃的“表面清理仪式”。她微微踮着脚尖(身高是她的硬伤),手臂伸得笔直,动作一板一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严格按照某种无形的轨迹进行。粉笔灰簌簌落下,有些飘落在她乌黑的发梢和挺翘的鼻尖上,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全神贯注于那方寸之地,眼神专注得如同在批阅奏章。
那副明明五谷不分、家务能力为零,却偏要努力维持“帝王威仪”完成“庶务”的傲娇模样,实在……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看着她鼻尖上沾的那点白色粉笔灰,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扫地。
黑板顶端边缘,残留着几道高个子老师写下的、她踮起脚尖也够不着的粉笔印。她试了几次,白皙的额角都微微渗出了细汗,那几道顽固的印记依旧岿然不动。她抿紧了唇,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倔强,像只努力想够到高处鱼干却屡屡失败的小猫。
看她跟那几道粉笔印较劲的样子,我心中的笑意和某种冲动终于压过了“伴君如伴虎”的谨慎。算了,帮帮她吧。
我放下扫帚,走到讲台边,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给我吧,我帮你擦上面。”
刘彘的动作猛地顿住!她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靠近帮忙。她转过头,那双带着懊恼的琥珀色眼瞳直直地看向我,里面充满了惊愕、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尤其是在我伸出手,指尖即将碰到她手中的黑板擦时——
啪嗒!
黑板擦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是我没接住,而是在我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指的瞬间,刘彘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力道之大,直接把黑板擦甩脱了手!
她白皙的脸颊,在夕阳的映照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染上了一层极其明艳的红霞!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那双总是冰冷的琥珀色眼瞳,此刻瞪得圆圆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赧和一种被冒犯的慌乱!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石化在讲台边。
看着她这副从未有过的、羞愤交加的可爱模样,看着她鼻尖上那点碍眼的粉笔灰,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我心中燃起——都这么久了,从“入赘”提议到“沙发床”、“天价午餐”、“半瓶水”、“共进晚餐”,再到刚才的“失落”……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冰雕美人,内心似乎远没有表面那么坚硬冰冷?或许……我可以主动一点?
心动不如行动!
在她还处于震惊和石化状态时,我猛地向前一步!没有去捡地上的黑板擦,而是直接伸出右手,越过她身侧,“砰”地一声,手掌重重地按在了她身后的黑板上!
完美的壁咚!
我的身体微微前倾,将她娇小却僵硬的身体笼罩在我和黑板之间狭小的空间里。距离近得能看清她浓密卷翘的睫毛在剧烈颤动,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松雪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少女的馨香,还有……她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温热呼吸,轻轻拂过我的下颌。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低下头,目光牢牢锁住她那双写满震惊、羞赧和一丝愤怒的琥珀色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侵略性和调侃意味的弧度,声音刻意压得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玩味,一字一顿地问:
“不是还要我‘入赘’吗?嗯?”
我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怎么碰下手,就害羞成这样了?”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刘彘眼中那点羞赧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戳破心事的巨大羞耻感取代!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里面翻涌的风暴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带着颤音的、饱含怒意的字眼。
下一秒,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猛地屈起手臂,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力道,坚硬的手肘狠狠撞在我的胸口!
“唔!”猝不及防的重击让我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按在黑板上的手也松开了。
趁着这个空隙,刘彘像只受惊过度、又羞又怒的雪豹,猛地从我制造出的包围圈里挣脱出来!她甚至没看我一眼,那张布满红霞的脸颊上只剩下纯粹的冰冷怒意和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决绝。
“不理你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带着浓重鼻音(气的?还是别的?)丢下这句与她平日威严完全不符、甚至有点孩子气的话。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黑色的小羊皮短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声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背影仓促,甚至因为动作过大,带倒了门口一张空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她也顾不上扶,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愣愣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还有地上孤零零躺着的黑板擦,以及那把被撞倒的椅子。
晚风吹过空荡的教室,卷起几缕尘埃。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按在黑板上的手,又摸了摸被撞疼的胸口,最终无奈地苦笑一声,弯腰捡起黑板擦,扶起那把椅子。
“啧……好像……玩脱了?”我自言自语,认命地拿起扫帚,开始独自一人打扫这间充满“帝王余怒”的教室。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看来今晚的值日,注定是一个人了。而那位跑掉的“陛下”……明天该怎么面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