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斜斜地穿过教室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踏入教室的瞬间,我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熟悉的位置。
刘彘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坐姿依旧如标枪般笔直,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晨曦的光线在她冷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勾勒出精致却冰冷的轮廓。她正微微垂眸,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英文词典,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支昂贵的钢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仿佛在进行某种庄重的批阅仪式。那姿态,那气场,仿佛昨天傍晚那场“壁咚”引发的慌乱、羞愤和那句“不理你了”的仓皇逃离,都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她平静得……令人不安。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复杂的余悸(以及被她手肘撞过的胸口那点隐隐作痛),决定主动出击。既然陛下选择“无事发生”,那臣子自然要配合演出。我调整好表情,换上一种带着点委屈和疲惫的苦笑,慢吞吞地蹭到她的座位旁。
“刘彘学姐……”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见,带着点“苦主”的可怜兮兮,“昨天你跑得可真快啊……留我一个人打扫到好晚,教室那么大,走廊那么长……”我夸张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你是不知道,朱苑在自习室等了我多久,那小可怜眼巴巴的……”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刘彘手中的钢笔被她用力地按在了摊开的词典上!笔尖甚至戳破了一点纸页!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不再平静无波,里面瞬间翻涌起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羞恼和怒火,如同冰封的湖面下骤然裂开的缝隙!白皙的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薄的、不易察觉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死死地盯着我,红润的唇瓣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克制却依旧泄露的颤音和羞愤:
“还不是……还不是你先动手动脚的!还…还做那么奇怪的动作!”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眼神像淬了冰的小刀子,试图将我钉在原地,“谁…谁准你那样的?!”
成了!她果然没忘!而且反应比预想的还要“激烈”。
看着她这副强装镇定却破绽百出的样子,我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的愉悦感迅速膨胀。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俯身凑得更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辜又委屈的表情,但眼底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嘘——”我伸出食指,在她话音未落的瞬间,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轻轻按在了她因为羞愤而微微颤抖的红唇上!
触感温软而微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刘彘整个人瞬间僵住了!琥珀色的眼瞳猛地收缩,里面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甚至忘了立刻拍开我的手,只是僵在那里,感受着指尖那点微妙的、带着侵略性的触碰。
趁着她大脑宕机的宝贵瞬间,我保持着手指轻触她唇瓣的姿态,脸上的委屈瞬间褪去,换上一种极其认真、带着点蛊惑意味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清晰地钻进她因震惊而异常敏感的耳朵里:
“不过……我已经原谅刘彘学姐了哦。”
指尖感受到她唇瓣的微微颤抖。我满意地看到她的瞳孔再次地震。
紧接着,我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敏感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带着绝对笃定和一丝暧昧气息的音量,在她耳边低低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而且……昨天说的话……可都是我的内心想法哦。”
轰——!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刘彘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瞬间瞪到极限,瞳孔里翻涌起前所未有的风暴——羞赧、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心事的巨大慌乱!她白皙的脸颊彻底红透,如同熟透的苹果,连小巧的耳朵都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带着巨大颤音的气音。
下一秒,她像是终于从石化中挣脱,带着一股惊人的羞愤力道,“啪”地一下狠狠拍开我还停留在她唇边的手指!力道之大,让我的手背都隐隐作痛。
“闭嘴!”她猛地转过头去,将整个后脑勺对着我,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她重新抓起那支钢笔,几乎是用戳的力道,狠狠地、毫无章法地在词典空白处划拉着,笔尖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带着明显怒气的噪音。
她彻底不理我了。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寒气。
整个上午,刘彘都维持着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她都目不斜视,仿佛我这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课堂提问点到她,她的回答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精准,毫无波澜。
然而,仔细观察,冰山并非毫无缝隙。
当老师转身板书,教室里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时,我偶尔能看到她捏着钢笔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当她需要翻页时,动作会比平时稍显急躁,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有时,她会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细微却带着点焦躁的叩击声。
最明显的,是在课间休息时。她依旧端坐着看书,但当我故意在她视线范围内活动(比如伸个懒腰,或者和旁边的同学说句话),她那看似专注的视线边缘,眼角的余光会极其短暂、极其迅速地在我身上扫过一瞬,快得像受惊小鸟的窥探,随即又立刻收回,若无其事。每当这时,她小巧的耳尖似乎会变得更红一点。
这些小动作,这些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情绪波动,像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平静。虽然她依旧冷着脸,不看我,不和我说话,但那种纯粹的愤怒似乎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扭的、带着羞恼的沉默,以及……一种并不排斥的、等待对方下一步行动的微妙气场?
我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至少,没有像昨天那样恨不得把我踹飞的暴怒。这场无声的拉锯战,似乎……还有得玩。
午休的铃声终于响起,打破了教室里微妙的对峙氛围。刘彘几乎是立刻合上书本,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目不斜视地绕过我,像一阵裹挟着寒意的风,径直离开了教室,连个眼风都没给我留下。嗯,看来“共进午餐”的邀请今天是彻底没戏了。
我耸耸肩,自己解决完午饭,百无聊赖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闲逛消食。午后的教学楼相对安静,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下温暖的光柱。我漫无目的地晃悠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转角处。
就在我即将拐弯时——
“啊呀!”
一个身影如同失控的炮弹,带着一股疾风猛地从拐角另一侧冲了出来!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我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胸口被撞得生疼。而撞我的人则更惨,直接向后跌坐在地,发出一声痛呼,怀里抱着的一大摞文件如同天女散花般,“哗啦”一声散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一个带着浓重焦虑和自责的熟悉声音响起。
我低头一看,果然是赵璐瑶!
她跌坐在地上,黑框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慌乱和疼痛(估计摔得不轻)。她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地就想爬起来捡那些散落的文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时间要来不及了!赢会长要的资料啊!这下全乱了!”
“赵璐瑶?是你啊。”我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赶紧弯腰向她伸出手,“别急,先起来,没摔伤吧?”
赵璐瑶愣了一下,这才看清是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窘迫。她抓住我的手,借力站了起来,飞快地扶正眼镜,小脸因为疼痛和着急而皱成一团:“林…林默同学?是你啊!真对不起!我…我赶时间给赢会长送资料,跑得太急了没看路!你…你没事吧?”她一边语速飞快地道歉,一边紧张地上下打量我,确认我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皮糙肉厚。”我摆摆手,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印着各种图表和数据,还有一些似乎是活动策划案的封面。“倒是你,摔疼了吧?这么多文件,一个人怎么捡?”
“没…没关系!我自己来!赢会长等着要呢!”赵璐瑶说着就要蹲下去捡,动作急切得差点又把自己绊倒。
“行了行了,别逞强了。”我叹了口气,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帮她捡拾散落的文件,“两个人快一点。赢会长要得这么急?”
“嗯!”赵璐瑶用力点头,也赶紧蹲下来帮忙整理,动作依旧带着慌张,但看到我帮忙,眼神里的焦虑稍微缓解了一点点,“是关于下周校庆活动的最终预算和场地分配方案,还有…还有几个备选应急方案…赢会长下午开会要用!我好不容易才整理核对完的…”她看着散乱的文件,声音里带着点哭腔,仿佛被打乱了精心布置的沙盘。
我们俩迅速将文件大致按类别归拢,虽然肯定不如她之前整理得那么完美无缺。我站起身,将整理好的一沓文件递给她,看着她额角因为紧张和奔跑渗出的细密汗珠,还有那副如临大敌、仿佛要上战场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给,拿着。”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别太紧张和焦虑了,赵璐瑶同学。”我的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却又无比真诚,“你看,文件没丢,人也摔不坏。天塌不下来,赢会长再厉害,也不会因为你迟到几分钟或者文件顺序乱了一点点就把你军法处置了吧?慢慢来,稳着点,你能行的。”
赵璐瑶抱着那沓失而复得、虽然有点凌乱的文件,愣愣地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赢龘那如同实质冰川般的威压、时间紧迫带来的窒息感,似乎在我这带着点“没心没肺”的安慰和肩膀上那一下充满力量的轻拍下,被短暂地驱散了一点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真的从我的话里汲取到了一些力量。那张总是写满“战略分析”和“危机预案”的小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一些。她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异常郑重,仿佛在许下一个重要的承诺:
“嗯!”
那声“嗯”清脆而有力,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决心。
随即,她的脸颊飞快地掠过一抹红晕,像是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和此刻的近距离接触。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紧紧抱住怀里的文件:“那…那我先走了!谢谢…谢谢你林默同学!”说完,她像只重新充了电的小兔子,抱着她的“战略部署图”,脚步虽然依旧匆忙,但似乎比刚才稳当了许多,红着脸飞快地跑开了,朝着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揉了揉还有点疼的胸口,无奈地笑了笑。
这个上午,从“冰帝”的别扭沉默,到“战略家”的冒失碰撞……这座名为“XX中学”的“帝王”围城,日子还真是过得“惊心动魄”又“丰富多彩”。接下来,那位被我的“内心想法”搅得心绪不宁的陛下,下午又会有什么“新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