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学生会办公室弥漫着一种慵懒的安静,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正好。我推门进去,打算在角落那张舒适的沙发椅上小憩片刻,平复一下被刘彘“冷暴力”了一上午的心情。
然而,一进门就看到刘小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主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捧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嘴角叼着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大概是戒烟过渡期?),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自在”的痞气模样。
她听到动静,眼皮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缝,看到是我,那双狐狸眼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八卦雷达启动”的光芒。
“哟!小郎君!来得正好!”她猛地坐起身,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个圈,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空位,“快来快来!躺尸不如听姐给你播报今日‘朝野秘闻’!你知道不,最近可真是炸了锅了!”
我有些无语,但还是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疲惫感稍微缓解。“不知道,”我揉了揉眉心,实话实说,“我对时事关注比较少。”只想清净会儿。
“啧,年轻人怎么能不关心国家大事呢!”刘小季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动作却快如闪电,她“嗖”地一下从她的主沙发窜到我坐的单人沙发旁,毫不客气地一屁股挤在我旁边!单人沙发本就不宽敞,她这一挤,两人瞬间肩并肩、腿挨腿,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汗味、阳光气息和她身上特有的那种草莽气的味道瞬间将我包围。我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开一点,留点安全距离。
“别动!”刘小季像是早有预料,一条胳膊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把她的手机屏幕硬生生怼到我眼前,两张脸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十公分!她温热的呼吸带着棒棒糖的甜腻气息拂过我的脸颊,那双狡黠的狐狸眼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分享“惊天大瓜”的兴奋。
“你看你看!”她手指飞快地划拉着屏幕,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愤世嫉俗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亢奋,“170分上重点学府!听听!这他娘的是人能考出来的分数?后台硬得跟城墙拐角似的吧?还有这个!2000w的耳环!啧啧啧,就为了耳朵上挂俩石头?老子拼死拼活抢地盘……啊不是,奋斗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个零头!还有这个……这个……”
屏幕上那些刺目的标题、炫富的照片、特权阶层的丑闻……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里,刺进我的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愤怒、无力、荒谬和深深不平的火焰,“腾”地一下从心底窜起,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想说什么,想骂人,想质问,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翻腾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只化作一团灼热的闷气堵在胸口,烧得我眼睛都有些发涩。
刘小季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情绪的剧烈波动。她搭在我肩上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脸上那种亢奋的八卦神情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过来人”的、带着点玩味又有些了然的笑容。
“啧,好了好了小郎君,”她凑得更近了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意味,像是在哄炸毛的小动物,“看把你气得,脸都红了。跟姐姐我年轻时一样,愤世嫉俗,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带着点江湖气的仗义,“这世道啊,从古至今,太阳底下就没新鲜事儿!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朝哪代都少不了。生气有用吗?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当!来来来,聊点轻松的,别想这些糟心玩意儿了!”
她说着,话题猛地一转,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她昨晚打游戏遇到的奇葩队友,或者哪个老师上课出了洋相,试图用她的插科打诨冲散我心头那团郁结的火。
然而,刘小季的插科打诨像水泼在烧红的烙铁上,只激起一阵白烟,并未真正浇灭那团火。整个下午的课,那些刺目的新闻标题和炫富的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眼前摊开的课本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那种无力感和愤怒感,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让我坐立难安。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放松的喧嚣。我几乎是立刻转过头,目光投向那个依旧坐姿笔挺、仿佛自成一方世界的侧影——刘彘。
“刘彘学姐,”我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急切,“你……有看最近的新闻吗?就是……170分上重点,还有2000万耳环那些事?”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探寻,想从这位“帝王”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荒谬现实的答案。
刘彘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她缓缓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平静无波地看向我。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冰冷和了然,仿佛我口中的“大新闻”不过是她早已熟知的、历史卷宗里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在陈述铁律般的平静:
“一个王朝的消亡,往往并非亡于外敌的铁蹄,”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我,落在教室后方那片虚无的历史长河中,“而是始于内部的腐朽与溃烂。财富与权力的代际传递,本是常态。”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轻蔑的嘲讽。
“她们的父辈,或许深谙藏锋敛锐之道,如同潜伏的巨鳄,将爪牙隐藏于水面之下,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与规则。”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然而,对继承者的教导与约束,却远远不够。或者说,他们自身所信奉的‘规则’,本就不包括对后代的真正‘教养’,只留下了‘庇护’与‘放纵’。”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愚蠢,贪婪,不知收敛为何物。将父辈用尽手段攫取、并小心翼翼掩盖的‘果实’,迫不及待地炫耀于阳光之下,如同稚子抱金行于闹市。这般的丑态百出,自取灭亡,在人类漫长的兴衰史中,早已屡见不鲜,何须惊讶?”
她的话语像一盆冰水,带着历史的厚重感和冰冷的现实感,浇在我心头的怒火上,虽然未能完全熄灭,却让那愤怒的火焰短暂地凝滞、沉淀,化作了更深沉的、带着悲凉意味的寒意。是啊,历史循环,人性如此,有什么好惊讶的呢?只是……不甘心啊!
就在我被她这番冰冷而精准的“王朝兴衰论”说得哑口无言,心头那股憋闷感更甚之时,刘彘却话锋一转。
她微微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瞳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冰冷,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承诺的笃定。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所以,林默。”
她叫了我的名字,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不必为此耿耿于怀,庸人自扰。”她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睥睨,“若真有那大厦将倾、秩序崩坏的一日……”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牢牢地锁定我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同帝王给予臣下的、不容置疑的庇护:
“——我庇护你。”
轰!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安慰都更有力量!它直接穿透了那些关于不公、愤怒和历史的沉重思考,直击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个高高在上、冰冷疏离、连碰下手都羞愤跑掉的刘彘,此刻竟然用一种近乎“分封疆土”般理所当然的口吻,承诺要“庇护”我?!
巨大的冲击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心头那团愤怒的火焰仿佛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取代——震惊、茫然、一丝受宠若惊,还有……一种奇异的、被强大力量承诺守护的安心感?
刘彘似乎很满意我震惊到失语的反应。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随即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态,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看她的书。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无声地泄露了她刚才说出那句话时,内心也并非全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