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教学楼巨大的玻璃窗,在走廊上投下斜长的光影。空气里少了些平日的喧嚣,带着一种难得的宁静。我正抱着几本刚借的参考书往教室走,一个熟悉而沉静的身影从教师办公室的方向拐了出来。
是李二凤。
她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蓝白校服,乌黑的长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反射着冷静的光,手里拿着一本封面古朴、装帧厚重的书,书名是烫金的德文,我看不懂。
“李二凤学姐?”我有些意外地打招呼。最近几天,她似乎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图书馆整理图书的任务都少见她的身影。
她闻声停下脚步,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沉静如水的眼眸看向我,嘴角习惯性地噙着那抹恬淡平和的微笑,但眉宇间似乎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林默同学。”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的视线扫过我抱着的参考书,又落回她自己手中的那本大部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属于求知者的苦恼。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我好奇地问,走近了些。
她将手中的书封面朝我示意了一下,那烫金的德文字母在阳光下有些晃眼。“《纯粹理性批判》,康德的。”她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透着一股钻研学问的认真劲儿,“最近在研究西哲。只是……”她顿了顿,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恬淡的微笑第一次带上了一点真实的、难以理解的无奈,“我有点不太能理解西方那些空谈思维,唯心的东西。逻辑固然精妙,体系固然宏大,但总觉得…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仿佛在云端建楼阁,根基何在?”
看着她这位历史上最注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讲求“以史为鉴”的务实帝王,此刻被西方唯心哲学绕得眉头微蹙的样子,莫名有种反差萌。我忍不住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学姐,这种哲学思想,除了马哲这种强调实践和物质基础的,不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与思想体系,就像一个迷宫,走进去的人看到的路径可能完全不同。不理解也正常,钻进去反而容易把自己困住。”
李二凤听到我这番略显“离经叛道”的评论,那双沉静的眸子蓦地一亮,好看的眉毛意外地向上挑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重新评估的意味。随即,那恬淡的微笑加深了些许,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释然和认同:
“也是。”她掂了掂手中沉重的书卷,目光变得悠远,“一万人心中还有一万个哈姆莱特呢。执着于穷尽他人思想的迷宫,倒不如…先把自己的路走通、走实。”她的话意味深长,既像是在说哲学,又似乎暗含着某种更深层的处世智慧。她不再纠结于那本艰涩的德文书带来的困惑,仿佛放下了某种无形的负担,对我颔首示意,“我先去图书馆了。”
看着她步履从容、重新恢复沉静气度走向图书馆方向的背影,我不禁莞尔。能让这位“天可汗”暂时放下对“绝对真理”的执着,承认理解的多元性,也算是我这普通高中生无意间的一点小成就?
午休时分,我记着李二凤的话,也打算去图书馆找李老师。除了还书,也有些关于社会实践报告的想法想听听他老人家的见解。走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就在快走到图书馆那扇厚重橡木门前时,一个抱着厚厚一摞资料、脚步匆匆的身影从旁边的行政楼方向小跑过来。
是赵璐瑶。
她依旧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怀里抱着的资料快堆到她下巴了,最上面还是那本熟悉的、如同“战略规划书”般厚重的硬壳笔记本。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眉头微锁,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诵什么要点。
“赵璐瑶!”我笑着喊了她一声。
她猛地一惊,脚步顿住,怀里的资料差点滑落,手忙脚乱地抱紧。抬头看到是我,她脸上的紧张瞬间被一种自然流露的、带着点腼腆的笑意取代,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
“林默同学!”她放缓了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刻板的汇报感,多了点轻松,“好巧啊!你也去图书馆?”
“嗯,找李老师聊聊。”我指了指她怀里那堆摇摇欲坠的资料,“你这是…又有什么大计划了?赢龘会长的新任务?”
提到“赢龘会长”,赵璐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但这次没有立刻翻开笔记本滔滔不绝地汇报。她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压力与兴奋的光芒:“嗯!是关于下周校庆活动,全校社团联合展演的统筹优化方案!会长要求极高,要求从场地人流模拟、到各社团资源调配、再到应急预案,都要做到‘滴水不漏’!”她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了推眼镜,“不过…这次感觉有点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很难,但好像…摸到点门道了?至少知道该从哪些‘人’的角度去考虑了,不只是冷冰冰的流程和数据。”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摸索中的成长感。
随后她偷偷凑到我耳边说道“告诉你个好信息哦,林默同学,校庆那天应该是可以不用上学的,因为各个社团和部门要组织活动,这就导致了学校没有硬性要求每个学生都要来学校,所以那天不来也是没关系的,不要跟别人说我透露的消息哦。”
说完之后她微微眨眼向我俏皮的示意了一下。
我笑着对她点头示意,同时我心想着这妮子还真有些变化了。不再是那个只会抱着“砖头”背数据、被赢龘吓得抱头鼠窜的“战略参谋”,开始有点明白“事在人为”的道理了。看来在赢龘那座冰山高压下,以及和我们这群“怪人”的接触中,她也确实在被“打磨”。
“加油!你肯定能行!”随后我真心实意地给她打气。
“嗯!谢谢!”赵璐瑶的笑容更明朗了些,抱着资料的手似乎也更有力了,“那我先进去了,会长等着看初稿呢!”她冲我点点头,抱着她那堆沉甸甸的“军务”,步伐虽然依旧匆忙,却带着一种目标明确的坚定,推开了图书馆厚重的橡木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