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麟君,请和我交往!”
放学路上扎蝴蝶结的女生拦住他,情书在夕阳里发烫。
藤麟耳尖瞬间烧红,手指揪紧书包带刚要开口——
“不行哦!”
粉红书包旋风般冲过来,星野葵一把抱住他胳膊,奶凶奶凶地宣布:
“麟くん的手只能牵葵的!便当也只能吃葵做的!”
藤麟看着气鼓鼓的“小章鱼”,那句“拒绝”突然卡在喉咙里。
他悄悄反手,握住了她汗津津的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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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町立小学的春天,总是从操场边那排高大的染井吉野樱开始。粉白色的花瓣如云似雾,风一吹,便洋洋洒洒飘落,铺满了通往教学楼的小径,像一条流动的粉色星河。
五年级的星野葵,已经可以熟练地甩着她那标志性的双马尾,像只不知疲倦的小云雀,在这片粉色星河里穿梭。她身上的水手服浆洗得发白,裙摆随着奔跑跳跃,划出活泼的弧度。书包是饱和度极高的粉红色,上面挂满了各种闪亮的挂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老远就能听见。
她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那个背着深蓝色素净书包,走路习惯微微低着头,步伐却异常沉稳的清瘦身影。
“麟くん——等等葵!” 清脆的呼喊穿透清晨带着花香的空气。
藤麟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不用回头,也能在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那个正朝他飞奔而来的身影:飞扬的双马尾,晃动的粉红书包,还有那双永远亮得惊人的、盛满笑意的眼睛。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紧张和无奈的情绪悄悄爬上心头,耳根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
几秒钟后,带着微喘的暖意撞到了他身侧。一只带着薄汗的小手极其自然地、霸道地抓住了他蓝色书包的带子。
“呼…麟くん走太快了!”小葵仰起红扑扑的小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重量稍稍倚靠过来,像找到了最稳固的支点。
藤麟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的木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传来的温热,还有她身上那股甜甜的、像刚出炉的草莓蛋糕般的奶香气。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飘落的樱瓣,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挤出两个字:“…バカ。”(笨蛋)
声音很轻,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微哑,却没什么责备的力道。
“才不是バカ!”小葵立刻鼓起脸颊反驳,抓着他书包带的手晃了晃,像是抗议,“是麟くん的腿太长了!”她顿了顿,大眼睛忽闪忽闪,忽然凑得更近,几乎要贴上藤麟的耳朵,用自以为很小声、实则周围几个同学都能听到的音量“悄悄”问:“呐,麟くん,今天的便当,葵妈妈做了超——级可爱的熊猫饭团哦!葵分你一半好不好?”
藤麟的脸颊“唰”地一下全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他猛地别过头,加快脚步:“…不、不用!”
“要的要的!”小葵立刻小跑着跟上,像块甩不掉的小年糕,“麟くん昨天把青椒都偷偷挑出来给葵了!葵也要报答!”
周围的同学传来一阵压低了的窃笑声,夹杂着“又来了又来了”、“藤麟君真辛苦啊”的调侃。藤麟只觉得脸上的热度快要烧起来,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他干脆闭上嘴,不再理会身边这个活力四射、思维跳跃的“噪音源”,只是默默地将脚步放得更稳了些,任由那只小手固执地抓着他的书包带,拖着他一起,踏着满地的樱瓣,走向五年级的教室。
“藤麟君,星野葵,恭喜你们当选学级委员和副委员!” 班主任中村老师站在讲台上,笑容温和地看着站在前排的两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配合起来一定很有默契。接下来班级的事务,就拜托你们了哦!”
小葵立刻挺起小胸脯,双马尾激动地晃了晃,响亮地回答:“はい!保证完成任务!” 她的小脸上洋溢着被委以重任的光彩,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旁边的藤麟,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藤麟的脸颊又有些泛红,他微微低着头,避开小葵过于热烈的视线,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はい。” 声音依旧清冷,但细听之下,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局促,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默契?藤麟看着手里崭新的学级委员记录本,又瞟了一眼身边正兴奋地研究着值日表、像只找到宝藏的小松鼠般的葵,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大概只有一半是对的。
默契确实存在。当他需要维持午休纪律,目光扫过几个还在窃窃私语的男生时,还没等他开口,身边就会立刻响起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凶巴巴的声音:“喂——!午休时间要保持安静!再说话就记名字了哦!”小葵叉着腰,努力板起小脸,试图做出威严的样子,可惜圆圆的娃娃脸和鼓起的腮帮子让效果大打折扣,反倒引得那几个男生低声哄笑起来。藤麟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但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他知道,有葵在,那些需要大声说话、需要主动沟通的“麻烦事”,她总会像个小斗士一样冲在前面。
收作业是另一项艰巨任务。总有几个拖拖拉拉的同学。藤麟蹙着眉,看着名单上那几个空白,正斟酌着措辞。小葵已经像阵风一样冲到了那几个空座位前,双手叉腰,小嘴像机关枪:“佐藤君!你的数学作业本呢?中村老师要检查了哦!再不交就来不及了!还有山本君,你的作文!快——点——啦!” 被她点到名的同学,往往在她连珠炮似的催促和那双大眼睛的“死亡凝视”下,手忙脚乱地翻找书包。藤麟只需要拿着记录本,默默地在旁边打钩,偶尔在小葵漏掉某个名字时,轻轻用笔尖点一下名单,她就会立刻心领神会地补上。效率奇高。
这份“默契”的另一面,则是藤麟无声的“善后”。
放学后的教室,夕阳透过窗户,将桌椅染成温暖的橙色。值日的同学陆续离开,只剩下藤麟和小葵还在整理学级委员的工作记录。
“呜…好累哦…”小葵趴在课桌上,下巴枕着交叠的手臂,像只慵懒的小猫,面前摊开的记录本上,属于她的那部分字迹歪歪扭扭,还有几处明显的涂改。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藤麟坐在她旁边,正一丝不苟地誊写着明天的值日安排表。他的字迹清隽工整,像印刷体。听到小葵的嘟囔,他停下笔,侧头看了一眼她摊开的记录本。上面有几处需要补充的细节和几个明显的错别字。
没有言语。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小葵的记录本轻轻拖到自己面前。然后拿起橡皮,小心地擦掉那些错字,又拿起笔,在空白处补充上遗漏的信息。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精密的艺术品。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小葵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看到藤麟正在帮她修改记录,小脸上立刻漾开甜甜的笑容,像偷吃了蜜糖。“麟くん最好了!”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放心地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很快就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藤麟的笔尖顿了顿,耳尖在夕阳下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抬眼看了看身边睡得毫无防备的小葵,阳光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跳跃。他默默地将自己坐得离窗户更近了一点,用身体挡住了可能打扰她安眠的最后一缕斜阳。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自己,在寂静中清晰可闻的心跳。
六年级的修学旅行,目的地是郊外的青木山。对孩子们来说,是充满野趣和挑战的冒险。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坡度越陡。下山的路更是狭窄,布满碎石。兴奋的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专注地盯着脚下,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队伍拉得很长。
小葵走在藤麟前面几步远。一开始她还兴致勃勃,像只小鹿蹦蹦跳跳,精力充沛地指着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叽叽喳喳。但连续的陡坡和脚下硌人的碎石很快就消耗了她的体力。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粉扑扑的小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一次踩到松动的石块踉跄了一下后,她终于停下脚步,小手紧张地扶住旁边的树干,看着前方依旧陡峭的下坡路,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害怕。
“怎么了?”藤麟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直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小葵转过头,小嘴微微瘪着,带着点委屈和后怕:“…路好陡,葵怕摔跤…” 她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清脆,带着点软糯的颤音。
藤麟看着她微微发白的小脸和因为用力抓着树干而有些泛白的指关节,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沉默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也看着前方难行的路。山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队伍还在缓慢地向下移动,前面的同学身影已经隐没在转弯处的树丛后。周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模糊的谈笑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葵抓着树干的手越来越用力,指节都泛白了,大眼睛里水汽弥漫,眼看就要哭出来。
就在她快要被恐惧和委屈淹没时,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白皙的手,带着犹豫,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只手悬在空中,指尖微微蜷曲,似乎在克制着细微的颤抖。
小葵的抽泣声猛地一滞。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顺着那只手臂向上看去。
藤麟并没有看她。他的脸侧向一边,目光死死盯着旁边一棵老松树粗糙的树皮,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珍宝。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清俊却紧绷的侧脸轮廓,从耳根到脖颈,一片火烧云般的绯红,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剔透。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葵…”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带着前所未有的艰涩和紧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手を…つないでいく?”(葵,要…牵手吗?)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话音刚落,他立刻像只受惊的蚌壳,紧紧闭上了嘴,只有那只伸出的手,依旧固执地、带着孤注一掷般的坚持,悬停在小葵面前。他的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葵呆呆地看着那只手,又看看藤麟红得快要滴血的侧脸。几秒钟前还盈满眼眶的泪水和恐惧,像是被施了魔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惊喜和暖意,如同春日破冰的溪流,轰然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害怕。
“嗯!” 她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浓重的鼻音,重重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巨大的欢欣。
下一秒,一只温热、带着薄汗和一点点泥土气息的小手,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握住了藤麟悬在空中的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藤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要下意识地甩开。但那只小手握得那样紧,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依赖和信任,指尖甚至嵌进了他的指缝里,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和力量。
那是一种奇异的触感。她的手比他想象的要小很多,软软的,带着爬山时留下的薄汗,有些滑腻,却异常温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腹上小小的肉窝窝贴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两人交握的手心,顺着血管,一路汹涌地冲上他的头顶,烧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依旧不敢看她,死死盯着那棵老松树,仿佛要把它盯穿。但那只被紧握的手,在最初的僵硬和颤抖之后,却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拢了手指。
他反握住了她的手。
不再是小时候那种被动的、被攥住衣角的承受。这一次,是他主动的、带着少年生涩却坚定的回应。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有些笨拙地调整着角度,最终,变成了一个十指交扣、紧密无间的姿态。他能感觉到她掌心每一道细微的纹路,她也能感受到他指节微微的凸起和紧绷的力量。
一股巨大的、无声的电流在两只紧紧交缠的手掌间激荡,顺着相连的神经,一路震颤到两颗年轻的心脏深处。
“麟くん的手…好大,好暖哦。”小葵仰着小脸,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满足,仿佛握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藤麟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又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他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盖过了山风,盖过了鸟鸣。脸上的热度灼烧着皮肤,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躲避或挣脱。他微微低下头,目光终于从老松树上移开,落在了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一大一小,一深一浅,在夕阳的金辉里,连接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他拉着她,迈开了脚步。动作有些僵硬,步伐却很稳。他走在她前面半步,用身体挡住可能滑落的碎石,牵引着她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小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只被紧紧包裹的手上。麟掌心的温度和力量,顺着相连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疲惫。山路依旧陡峭,碎石依然硌脚,但她的心却像被泡在温热的蜂蜜里,甜得发涨,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她忍不住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哼起了不成调的、欢快的小曲。
“麟くん?”
“嗯?”
“我们以后…都一起走,好不好?”
“……バカ。”
“嘻嘻…”
他们的对话淹没在山风里,只有紧握的双手,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一步步踏实地踩在归途上。偶尔有碎石滚落,藤麟总会第一时间收紧手指,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一带。小葵则顺势靠得更近,像只找到了最安全港湾的小船。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无声的、带着青涩悸动的暖流,在紧贴的掌心间无声地流淌、交汇。
六年级的尾声,空气中弥漫着毕业季特有的淡淡离愁和对未来的憧憬。放学铃声响起,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涌向洒满金色余晖的校门口。
藤麟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一个穿着精致蕾丝边连衣裙、扎着漂亮蝴蝶结的女生拦住了去路。是同班的浅仓里奈。
“藤…藤麟君!”浅仓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猛地将藏在身后的东西举到藤麟面前——是一个淡紫色的信封,边缘还用银色丝带系了个小巧的蝴蝶结。信封在夕阳下,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请…请和我交往!”浅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敢看藤麟的表情。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个还没走远的同学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望过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而紧绷。
藤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白而突然的状况。浅仓里奈?他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他看着眼前那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信封,像看着一枚即将爆炸的炸弹。一股强烈的窘迫感席卷了他,脸颊和耳根瞬间烧得滚烫,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揪紧了深蓝色书包的肩带,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简单而直接的拒绝词汇——“对不起”——在舌尖翻滚,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名为“极度尴尬”的屏障。
浅仓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沉默和僵硬,鼓起勇气抬起眼,带着期待和不安看向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
“不行哦!”
一个清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甚至有点凶巴巴的声音,像颗小炮弹一样,猛地炸响在凝固的空气里!
藤麟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粉红色的旋风“呼”地一下就卷到了他和浅仓之间!
是葵!
她显然是刚刚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带着细汗,双马尾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地翘起。她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竖起浑身绒毛的小奶猫,张开双臂,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猛地一把抱住了藤麟僵硬的胳膊!
藤麟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熟悉的草莓奶香,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他一部分的慌乱,却又带来了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混合着羞耻和某种隐秘悸动的混乱。
小葵紧紧抱着藤麟的胳膊,像是怕他被抢走一样,身体几乎半边都贴在了他身上。她仰起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对面一脸错愕的浅仓里奈,小嘴像连珠炮一样,奶凶奶凶地大声宣布:
“麟くん的手,”她说着,还把藤麟被她抱住的那条胳膊往上抬了抬,像是在展示所有权,“只能牵葵的!”
浅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和气势汹汹的态度弄懵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还有!”小葵的声音更大了,带着一种孩子气的霸道和不容置疑的认真,“麟くん的便当,也只能吃葵做的!别人给的,不行!”她的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仿佛在捍卫着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则。
周围的空气彻底安静了。连风吹过樱花树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个小小的身影上。藤麟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感觉自己的头顶快要冒出蒸汽了。他想把自己的胳膊从葵的“钳制”中抽出来,想阻止她继续说出更离谱的话,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极度“社会性死亡”的现场……
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紧紧抱着自己胳膊的小葵脸上时,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她的脸颊因为激动和奔跑而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水蜜桃。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阳光的大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异常明亮而执拗的光芒。那不是纯粹的霸道,更像是一种混杂着巨大不安、强烈占有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火焰。她抱着他胳膊的力道大得惊人,小小的身体甚至因为用力而在微微颤抖。仿佛她抱住的不是他的胳膊,而是她整个世界最核心、最不能失去的支柱。
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对浅仓的拒绝——“对不起”——突然就卡在了喉咙深处,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奇异的、滚烫的暖流,混杂着强烈的悸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羞耻和尴尬。
就在这诡异的、被葵单方面宣布“所有权”的寂静中,在浅仓尴尬又受伤的眼神注视下,在周围同学好奇或看热闹的目光聚焦中——
藤麟那只没有被抱住的、垂在身侧的手,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坚定,抬了起来。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那只骨节分明、还有些微颤的手,轻轻覆上了小葵正紧紧抱着他胳膊的那只汗津津的小拳头。
不是拉开她。
而是,小心翼翼地、带着安抚和某种更深刻意味的,用自己的手掌,将她那只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了起来。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少年特有的薄茧,稳稳地覆盖住她微凉而汗湿的手背。
这个动作,比小葵刚才那番霸道的宣言更具冲击力!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浅仓里奈的脸瞬间白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藤麟那只覆在葵手背上的手,又看看藤麟虽然依旧通红却不再闪避、反而带着一种奇异平静的侧脸,眼眶迅速泛红。她猛地低下头,捏着那个淡紫色信封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转身飞快地跑开了,马尾辫在夕阳下划出一道仓皇的弧线。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低低的议论。
“哇哦……”
“真的假的……”
“藤麟君他……”
而事件的中心,星野葵,也完全愣住了。
她刚才还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浑身紧绷地准备“战斗”。突然被藤麟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拳头,那股冲天的气势瞬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呆呆地仰着小脸,看着藤麟近在咫尺的侧脸。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清俊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脸上的红晕依旧未褪,但紧抿的唇角线条,却透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静的坚定。
他…没有推开她?没有像幼稚园那次一样吓得大哭?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甜蜜,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小葵的心房。刚才那股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安,奇迹般地平息下去,被一种更加汹涌澎湃、让她心跳加速、头晕目眩的情绪取代。她甚至忘记了周围所有看热闹的同学,忘记了刚才跑掉的浅仓,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藤麟没有看葵,也没有看任何人。他依旧微微侧着脸,目光落在远处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教学楼尖顶。只有那只包裹着小葵拳头的手,坚定而有力地收拢着,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他牵着她那只小拳头,轻轻晃了晃,然后,极其自然地、仿佛这个动作已经演练过千百遍一样,拉着她,转身。
“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却清晰地传入小葵的耳中。
小葵被他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地跟上。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拳头,像是一个温暖的巢穴,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夕阳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洒满樱瓣的地面上。粉红色的书包挂饰在他深蓝色的书包旁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傍晚的微风里,如同最欢快的乐章。
她的小脸慢慢绽开一个比晚霞还要绚烂的笑容,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顺从地、无比安心地,任由他牵着她的小拳头,一步一步,踏着满地的余晖,走向回家的路。
藤麟的掌心依旧滚烫,耳根也依旧绯红。但他握着那只小小的、汗津津的拳头,却再也没有松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笃定,在胸腔里悄然生根。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笑得像只偷腥小猫的小葵,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笨蛋葵。
他在心里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