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干草堆上,缩着身子,默默地从远处观察着尼尔。他在木屋外一个安全的距离生了一小堆火。摇曳的火光跳动着,舔舐着干枯的柴火,发出“噼啪”的悦耳爆裂声。黄昏时分的深林本是寂寥而有些骇人的,但因为那团火焰和尼尔的身影,竟变得异常地温暖和安全。
尼尔处理那块野猪肉的手法非常娴熟。他用一把锋利的猎刀剔除不能吃的部分,然后将最美味的瘦肉用一根结实的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烧烤。他坐在那里,耐心地转动着肉串,神情高度集中。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光影交错,让他的帅气更添了几分魅力。
看着这一幕,我刘宇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我必须承认,这小子很有本事。一个十八岁的贵族少爷,竟能独自一人在这片密林中生存,从狩猎到烹饪都亲力亲为。与我这个只会埋头于电脑、靠泡面度日的二十四岁失业青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有那么一瞬间,我对他产生了一丝敬佩。
但紧接着,羞耻和古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所做的这一切,这份专注与耐心,都是为了我。啊不,是为了卡琳,那个他深爱并想要保护的女孩。而我,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咕噜……咕噜……”
我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那股香浓油亮的烤肉味,顺着风飘进屋里,直击我空空如也的嗅觉和肠胃。这具身体在逃亡后早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现在它正激烈地抗议着。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已经很久了,从还在原来的世界时算起,我从未感到如此饥饿。
时间缓缓流逝。火上的肉串渐渐从生肉的粉红色转为诱人的金棕色。肉里的油脂滴到火焰上,发出一声“滋啦”的声响,腾起一股更香的浓烟。我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尼尔高兴地喊了一声。
“烤好了!卡琳,好香啊!”
他小心地将肉串从火上取下,呼呼地吹了几下降温,然后拿进了屋里。烤肉的香气此刻更加浓郁,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尼尔将肉串放在一块他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石板上,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他看着我,碧蓝的眼眸里闪烁着喜悦。“你饿了吧?快吃吧。”
说着,他拿起整串肉,用猎刀熟练地切下一大块肉,是最好最嫩的部分,既有瘦肉也带着一点烤焦的油脂。我以为他会把那块肉递给我,但没有。他把那块大肉留给了自己,然后从那块肉上,他小心地用手撕下了一小块,大小刚好入口,接着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呆住了。
尼尔正把肉递到我的嘴边。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太过温柔。这是人们照顾孩子,或是照顾病重挚爱的方式。
有那么一秒,我的大脑宕机了。刘宇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夺过那块肉自己吃。大男人怎么能让别人喂食,太丢脸了!但我及时克制住了。我不是刘宇。我是卡琳。一个刚经历惊吓的柔弱女孩,在她的记忆里,尼尔这种照顾的举动是再正常不过的。
见我愣在那里没反应,尼尔微微歪了歪头,语气更柔和了。“来,张嘴。肉还热着,更好吃。”
我看向他那双碧蓝的眼眸。它们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念,只有纯粹的关怀。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我根本无法拒绝。我感觉如果我拒绝了,那将是一种无比残忍的行为。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只好屈服。我慢慢地、难为情地张开了嘴。尼尔满意地笑了,轻柔地将那块肉放进了我的嘴里。
肉块一碰到舌尖,一股绝妙的滋味便瞬间爆发。野猪肉紧实甘甜,味道浓郁,烤得恰到好处,依旧鲜嫩多汁。外皮则酥脆焦香,油脂丰腴。它没有太多调料,或许只有尼尔随身带的一点盐,但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身体来说,这真的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我机械地咀嚼、吞咽。食物的温热感涌入胃里,安抚着那难耐的饥饿。
尼尔见我吃得香,很是开心。他又撕下一小块,轻轻吹了吹,再次递到我嘴边。就这样,他耐心地一口一口喂我,自己则偶尔才吃上一大口。
我便在极致的沉默与尴尬中吃着。每当我的嘴唇快要碰到他的手指时,我都能感到全身像有电流窜过。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可怕地熟悉,是卡琳的情感与刘宇的抗拒交织在一起的产物。
吃下了一大块肉后,我感到喉咙干渴。大概是烤肉有点咸。我真的很想喝水。
另一场斗争又爆发了。我该开口要求吗?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很麻烦?但口渴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最终,求生的本能取得了胜利。我抬头看着正准备再为我撕一块肉的尼尔,用卡琳那轻柔的嗓音说道:
“我……想喝水。”
听到我说话,尼尔立刻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专注。
“啊,对,吃烤肉肯定很渴。”他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没能早点想到的歉意。“你在这里等着!”
尼尔简短地留下一句话,便猛地站起身。他匆忙地跑出木屋,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他的速度快到我能感受到那份急切,仿佛我的要求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一道命令。
我独自坐着,嘴里还残留着烤肉的余香。看着尼尔消失的方向,我的心中又泛起一阵混乱的情绪。能被一个人如此关心照顾,或许是一种幸运。但对我而言,这份太过无微不至的关怀,又像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既保护着我,又将我刘宇的灵魂囚禁在卡琳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