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城西,烂泥巷深处。空气中弥漫着万年不变的腐烂垃圾和死水沟的腥臊气息。
“呸!狗日的宋扒皮!眼睛比鬼还毒!”老烟袋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半边脸在墙上撞得青肿,狼狈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一边揉着发闷的胸口,一边想起身上仅有的灵石就这么没了,虽说加起来还不到十块——这几乎是他们仨凑出来的全部了。他带来的那柄残剑“青锋”斜靠在墙角,像个无言的讽刺。
黄四的脸比擦了面粉还白,抱着他那宝贝丹炉,指尖都在哆嗦:“老子的聚气炉…他居然说是个铁疙瘩!”想起宋掌柜那精准到可怕的点评,他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愈发觉得手里的丹炉烫手了。
陈瘸子,更是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那条肌肉发达的腿毫无形象地摊开,裤管撕裂处露出古铜色的皮肤。他双手抱胸,眼神呆滞,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印子钱…拿什么还…”绝望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巷口光线一暗。
“嗯哼哼~冬眠早起刚刚结束”
黎沁沁靛蓝色的旧布裙依旧朴素,怀里那个瘪瘪的破包袱也没什么变化。但她的脸色红润,嘴角噙着一丝压得很微妙、仿佛掌控一切的弧度,眼底深处闪烁着如同狐狸舔过油灯芯般的、餍足而精明的光。
“哟,几位老哥,蹲这儿数星星呢?”她笑嘻嘻地打招呼,目光极其迅速地、不动声色地扫过三人,身体姿态保持着随时能应变的后撤感。
老烟袋没好气地抬头瞪她一眼,把手心里那点可怜的碎灵石屑掂得哗啦响:“数个屁!老子数的是血泪!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子的棺材本都搭进去了!屁都没个响!”
“就是!”黄四也忍不住抱怨,带着后怕和怨气,“黎丫头,你这情报…可差点把我们都坑死在那姓宋的刀口下!你是没看见…那护卫的威压…老子差点当场尿裤子!”他下意识地又抱紧了怀里的丹炉。
陈瘸子则只是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充满绝望和无助的眼睛看着黎沁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黎沁沁走到三人面前两步开外停住,脸上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灿烂几份。她也不反驳慢条斯理地、手指极其稳定地解下腰间洗得发白的旧储物袋,解绳扣不急不徐,带着谨慎的仪式感。
“啧…” 唇角勾起痞气又了然于心的邪性弧度。指尖在袋口轻轻一拨。
哗啦啦——!哗啦…哗啦…哗啦…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块下品灵石,带着温润灵光,如同被无形的手有序排出,在她面前的泥地上整齐地堆成一小堆。
那温润的灵光,瞬间将这肮脏的烂泥巷映亮了几分,也映亮了老烟袋、黄四、陈瘸子三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在三人骤然瞪圆、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目光注视下,一堆散发着柔和纯净光芒的下品灵石,如同欢快的小溪流溜进了他们的心田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灵石滚落堆叠的清脆余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这…这……”老烟袋张着嘴,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的灵石小山,又看看黎沁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
黄四眼珠子都快掉进那堆灵石里了,抱着丹炉的手臂僵在半空。“哪…哪来的?”
陈瘸子更是如同被雷劈中,呆滞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下,死死盯着灵石,仿佛看到了什么神话。
二十块!对于刚刚损失殆尽、被高利贷逼到悬崖边的底层散修而言,这无异于救命稻草!
黎沁沁居高临下地看着灵石堆,并未理会三人又抬眼看三人被贪婪和震惊扭曲的脸,笑意更深,那份天真彻底褪去,只余下近乎残忍的“告知”。
她没有立刻分灵石,而是先弯腰,动作稳定而精准,从自己那破旧却鼓囊的衣襟暗袋里(非那个装了赃款的储物袋),飞快地摸出三块颜色黯淡、灵气微弱的下品灵石碎片——那是她日常备用、品质最差、几乎不入流的边角料。
啪!啪!啪! 她轻描淡写地、带着点施舍意味,将这三块黯淡的灵石碎片精准地分别丢在老烟袋、黄四、陈瘸子各自面前的污水里。
“喏,”她直起身,声音轻快得像裹了蜜,眼神却冰冷锐利,“材料费。算我的。”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瞬间变得错愕又屈辱的脸,笑容里那份“贱”味十足:“老烟叔的‘青锋’得磨磨刃口;四哥的宝贝炉子得清理炉灰;陈伯这裤脚…”她瞥了眼撕裂处,“也得找块布补补不是?这点‘辛苦钱’,买点针头线脑总够了。”
精准的心理打击! 她用最低廉的成本,既堵住了他们可能抱怨“没赚到材料钱”的嘴,又赤裸裸地羞辱了他们视若珍宝的“家当”和当下的狼狈!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们的损失,只值这点垃圾!别想从我这儿多抠一个子儿!
然后,她才重新看向地上那堆闪亮的二十块灵石。 脚尖轻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极其精准地划拉了三下。 唰!唰!唰! 二十块灵石被精准地分成四堆:三堆分别是四块、三块、五块、一堆八块。
脚尖将一堆四块踢到老烟袋脚下的污水边缘。 “老烟叔,辛苦又受伤,补补身子。”另一堆三块滑到黄四抱着的聚气炉边上。 “四哥担惊受怕,压压惊。”最后一堆五块,被她脚尖轻轻一拨,稳稳停在陈瘸子那条摊开的肌肉腿旁。 “陈伯腿脚不便,跑路不易,拿着。”
她弯腰,手指拈起地上剩下的那孤零零的八块灵石,动作流畅稳定,带着冷酷的精算。 “至于我嘛,”她晃了晃掌心的八块灵石,笑容灿烂又透着无赖的痞气,“跑腿费、情报费、策划费、外加…给你们‘补材料’的‘精神损耗费’。”她故意加重了“补材料”三个字,目光扫过地上那三块劣质灵石碎片,笑容里的“贱”意几乎要溢出来。
在三人屈辱、贪婪、怨毒交织的复杂目光中,她极其自然地将八块灵石收好(并未放入显眼的赃款储物袋,而是塞进另一个不起眼的贴身小锦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多余动作,衣角不染尘埃。直到那堆小山消失,黎沁沁掂了掂重新变得沉甸甸的旧布囊,那重量让她满意地眯起了眼,像只偷到了一大罐子灯油的小老鼠。
她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不存在的灰尘,目光锐利地再次扫过三人和地上的分配,确保无误。
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既贱兮兮又带着洞悉一切的邪性。
“谁让你们…” 清甜的嗓音拖长调子,带着理所当然的
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却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三个老江湖心口又麻又痛。“…死磕那只老狐狸了?” 戏谑十足。
“钱货两清,” 声音干脆利落,不留半分纠缠余地,精致小脸上是纯粹的、算计得逞后恶劣的笑意,“合作愉快!后会有期——”话音微顿,眼神意味深长地扫过地上那三堆灵石,“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对吧?”
话音未落,利落转身,靛蓝布裙划出毫无留恋的弧度。她并未哼着歌,脚步无声地快速融入巷子更深处的阴影,身影消失前,明显侧头,用余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巷口方向。只留下三个石化般的背影,守着脚边那点可怜的“医药费”,久久无言。
绝对的安静。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地上那三堆四块的灵石、和三块躺在污水里的劣质碎片。
巷子里只剩下垃圾腐烂的酸臭和老烟袋粗重的喘息。过了半晌,他才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字“操…!!!!”老烟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嘶吼“这小贱种心真t娘的黑!”
黄四看着脚边那份灵石又低头瞅瞅自己怀里差点成了废铁的丹炉,脸上肌肉抽搐:“她…她是怎么…”
“灵石!”陈壮汉猛地回过神,眼睛死死盯着黎沁沁消失的巷口,浑浊的眼底爆发出狼一样的绿光,嘶哑低吼,“那么多灵石!”挣扎着想站起来追,刚一动,就被老烟袋猛踹一脚老烟袋蹲下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把属于自己那份的灵石飞快扒拉到怀里,塞进最贴身的破袄夹层,动作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贪婪。他浑浊的老眼眯起,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愤怒,只剩下精明的算计和一丝后怕:“追?追个屁!那小丫头片子…邪性得很!能在宋扒皮眼皮子底下,还能在筑基护卫跟前摸走那么多灵石…”他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带着敬畏,“咱们这点道行,不够她塞牙缝的!这灵石…拿着烫手,但也总比没有强!”
黄四也慌忙捡起自己那份,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怕它飞了。他想起黎沁沁最后那个戏谑的笑容,心头一阵发寒。
“买药!买符皮甲!买土遁敛息符!快动!这贱种最后那话…邪性得很!之前从‘百事通’手上买了古藤秘境的资料城主府的大阵都启动了!青阳剑宗的飞舟都了!”老烟袋抽口烟道。
“古…古藤秘境?!!” 黄四攥着灵石的手激动得疯狂颤抖,声音都变了调:“真…真开了?!传闻百年一次的…” 瘫坐的陈瘸子猛地抬起头,那张绝望的脸被一种近乎癫狂的赌徒般的赤红取代:“秘境…灵药…功法…法器…翻身…翻身啊!!!”他低吼着,麻溜的爬起身。
三人走远后,黎沁沁身影幽幽从暗处走出来
“呵…” 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气音的低笑从她鼻腔里哼出,充满了发现新玩具般的恶劣愉悦和志在必得。 古藤秘境?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啊。她仿佛已经看到,这几颗刚刚被榨出最后一点价值的“棋子”,在秘境的血肉磨盘里,或许…还能为她滚出点新的油水?城里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油水也越来越难捞了。秘境?虽然风险未知,但…机遇总是和风险并存。而且,以她黎沁沁的本事,换个地方“灵活就业”,说不定海阔天空?
正所谓天予不取,必遭雷劈!这泼天的富贵,姑奶奶收租了! 荒腔俚曲飘入夜色: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暖了腰包~姑奶奶来开张啦~”
而后在聚宝阁方向,猛地爆发出一声震彻小半个苍云城的、如同洪荒凶兽受伤般的狂暴怒吼!一股狂暴到极致的筑基中期灵压如同失控的海啸,横扫而出!窗户纸嗡嗡炸响,地面微颤!
黎沁沁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吓了一跳“润了,润了!风紧扯呼!”整个人又消失在小巷里。
苍云城夜幕降临,城墙根的反诈告示在风中哗啦作响,上面黎沁沁的画像依旧狡黠地笑着。而南城汇珍阁的方向,隐隐传来掌柜不甘的咆哮和护卫们粗暴搜查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