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藤秘境，外围迷雾林。
潮湿、腐败的瘴气如同粘稠的活物，缠绕在扭曲虬结的古藤之间。光线被遮天蔽日的藤蔓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诡异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腐叶、湿泥和陈年血腥混合的沉闷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微的刺痛感。
孙有财，一个炼气三层的底层散修，此刻正背靠着一株布满滑腻苔藓的巨藤，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绣着“勇闯秘境”字样的低级法衣，胸口处被某种锐利藤蔓划开三道大口子，边缘焦黑，隐隐有腐蚀的迹象。他左手死死抓着一张边缘卷曲、灵力波动几乎熄灭的“金光符”，右手则紧紧捂着腰间一个瘪瘪的储物袋，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就在半炷香前，他遭遇了进入秘境后的第一波危险——一群隐藏在藤蔓阴影里的“蚀骨藤螳”。那些鬼东西速度奇快，镰刀般的臂爪闪着幽绿的光，若非他反应快，启动了这张价值三块下品灵石的保命符箓，恐怕现在已经被开膛破肚，成了这古藤林的肥料了。
“妈的…开局不利…”孙有财低声咒骂，心疼地看着那张灵光黯淡的金光符，“这可是老子压箱底的东西啊！说好的外围安全呢？百事通那老骗子！”他开始怀疑自己花了五块灵石买来的那份“秘境外围安全路线图”是不是真的靠谱。
就在这时，前方弥漫的瘴气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哭声柔弱无助，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在这死寂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孙有财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的残符和腰间一把豁口的精铁短刀，警惕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株枯萎的巨大藤蔓下，蜷缩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身穿精致鹅黄色琉璃衣裙的少女，衣裙多处被撕裂，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血迹。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脖颈纤细脆弱，上面有几道新鲜的血痕。
在她脚边，散落着一个被撕烂的包裹，几件损坏的衣物，还有一个……碎裂成三瓣的、玉质温润的圆形玉佩？碎片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灵光，似乎在诉说着它曾经的珍贵。
“呜呜…完了…全完了…师尊…徒儿对不起您…”少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而绝望，“…最后一块‘青阳暖玉’…也碎了…没有它…我怎么熬过前面的‘寒鸦涧’啊…呜呜…师尊…徒儿怕是…怕是回不去了…”她哭得撕心裂肺，那份绝望不似作伪，感染力极强。
孙有财的心猛地揪了一下。青阳暖玉？寒鸦涧？他买的劣质情报里提到过，外层向中层过渡区域确实有个叫“寒鸦涧”的地方，寒气蚀骨，修为不足者极难硬抗。而这“青阳暖玉”，听起来就是专门克制寒气的宝贝！
再看那少女，气息微弱，最多练气一二层的样子，比自己还惨！身上那点可怜的衣物行李也散落一旁，毫无威胁。一股同病相怜的怜悯和一丝“或许能捡漏”的念头，悄悄在孙有财心底滋生。他收起了短刀，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姑…姑娘？”孙有财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
少女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
孙有财瞬间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张怎样的小脸啊！洗得干干净净（虽然沾了点泥污），眉眼精致如画，一双杏仁般的眼眸此刻蓄满了泪水，如同破碎的星辰，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脸颊苍白，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几缕碎发粘在额角，更增添了几分凄美感。尤其那眼神，充满了惊惶、无助和一种被命运彻底抛弃的绝望，瞬间击中了孙有财这个底层散修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让他升起某种微妙的保护欲和表现欲。
“你…你是谁？”少女惊恐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抓地上的玉碎片，动作慌乱又笨拙，手指被锋利的碎片边缘划破，渗出血珠，更显得楚楚可怜。
“别怕！姑娘别怕！”孙有财连忙摆手，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急切和“担当”，“我也是路过这里的散修，姓孙。刚听到你哭…你这是…怎么了？”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上的玉碎片，心脏砰砰直跳。宝贝！这绝对是宝贝！虽然碎了，但说不定还有用？或者…能知道在哪捡的？
柔弱少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泪水汹涌而下，抽噎着诉说：“我…我叫柳云依…跟着家族队伍进来的…呜呜…刚到里面就遇到妖兽群…走散了…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又…又被藤蔓偷袭…呜呜…”她指着自己破损的衣衫和脖颈的血痕，哭得更加伤心，“最…最重要的是…呜呜…师…师尊路上给我的保命灵玉…被…被藤蔓抽碎了！没有它…前面寒气那么重…我…我过不去的…” 她指着前方愈发浓重、隐隐透着寒意的雾气方向。
孙有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感受着那边传来的丝丝阴冷气息，心里更加笃定了寒鸦涧的存在和这暖玉的重要性。他看着地上那几片温润的碎玉，又看了看眼前哭得梨花带雨、弱小无助的少女，一个“完美”的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英雄救美！博取信任！套出暖玉来源或者…低价买下碎片！大不了带她一段，等找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再…
“柳姑娘，！”孙有财挺起胸膛，尽力让自己显得可靠，“玉碎了实在可惜！不过…我看这碎玉似乎还有些灵性？不知…不知姑娘可否割爱？在下愿意出灵石买下这些碎片！多少也能…呃…也能帮姑娘筹集些丹药符箓，好去寻亲！”
“柳依云”抬起泪眼，惊愕地看着他，仿佛难以置信：“你…你要买这碎玉？可…可它已经没用了啊…”她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舍”和“茫然”。
“有用！肯定还有用！”孙有财连忙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看这碎片还亮着光呢！肯定还有点灵性！姑娘你揣一片在身上，说不定…说不定也能顶顶寒气？”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碎片，咽了口唾沫，“或者…姑娘你是在哪块宝地找到这玉的？告诉俺老孙！俺去替你瞅瞅！万一…万一那片地儿还有呢？”“俺…俺可以拿灵石跟你换消息！” 他差点脱口而出“在哪里的东西快告诉老子”，赶紧改成“在哪块宝地找到的”，显得不那么粗鄙，但本质没变，甚至更急切了。
黎沁沁（柳依云）抬起泪眼，惊愕地看着他，带着绝望的哀伤摇摇头：“没用的…师尊说…这是上古遗存…孤品一块…那片地方…就…就这一块了…修复不了的…” 她看向孙有财热切得几乎冒火的眼睛，仿佛被他的“执着”和“冒失”吓到，又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脆弱，“…至于在哪里…”她瑟缩了一下，声音如同蚊蚋，“…就…就在前面不远…一个叫断鬼崖下的水潭边…呜呜…别…别去…那里…有…有很厉害的妖兽守着…我…我亲眼看到它吞了两个人…我不敢再去了…”
“断崖！水潭！厉害妖兽！”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烈火烹油，瞬间将孙有财残存的理智烧成了灰烬！“上古遗存”、“孤品”、“亲眼所见妖兽吞人”——这信息太真实、太震撼了！巨大的诱惑和“富贵险中求”的赌徒心理彻底压倒了恐惧！这少女如此弱小可怜，差点死在藤蔓下，怎么可能编出这种细节？她肯定是吓坏了！那地方一定有未被发现的天大机缘！拼了！
“柳姑娘莫怕！”孙有财热血上头，声音都有些发颤，“风险俺老孙晓得！但俺命硬！你告诉我具体方位，俺替你走一趟！若真有妖兽，俺远远看一眼就回！绝不连累姑娘！”他图穷匕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至于这些碎片…俺看姑娘揣着也没用，碎了也伤心…不如…不如就让给俺？权当…权当给俺一点念想和跑腿的辛苦钱？俺…俺这里还有三块下品灵石！都给你！算俺买下这消息和废片！”他仿佛下了毕生最大的赌注，一把掏出储物袋里仅剩的三块下品灵石，不由分说塞进黎沁沁手里，热切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的玉碎片上。
黎沁沁看着被硬塞到手里的三块劣质灵石，感受着对方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贪婪和急切，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冰冷的不屑，随即被更深的“惊惶”、“担忧”和一丝“被吓住的妥协”取代。她像是被孙有财的“豪气”震住了，嘴唇哆嗦着，泪水再次滑落：“…孙…孙大哥…你…你千万小心…那…那妖兽…气息太可怕了…”她伸出沾着污泥和血渍的小手，颤抖着指向一个雾气翻涌、隐约确有滴水声传来的方向，“…就…就在那边…雾最浓…滴水声最大…崖壁像…像鬼牙的地方…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语气充满“真挚”的担忧。
孙有财狂喜！一把抓起地上那三块温润的“青阳暖玉”碎片，入手微凉，心理作用下仿佛感到一丝微弱暖意。他看也不看，胡乱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豪迈（实则仓皇）地一挥手：“姑娘安心等着！俺去去就回！”说完，他毫不心疼地祭起最后那张廉价的劣质轻身符，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黎沁沁指的那个方向——雾气最浓、滴水声清晰、隐约可见嶙峋怪石如同鬼牙般参差的区域。
黎沁沁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担忧和泪水瞬间蒸发。她掂量了一下手中那三块还带着孙有财汗味的劣质灵石，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极其恶劣的弧度。“呵，‘上古遗存’？‘鬼牙断崖’？‘可怕妖兽’？”她低声嗤笑，指尖捻起一块灵石，指甲盖大小的质晶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灰白，“就这破烂？也配买命？” 刚才那点“信息费”？不过是打发叫花子。至于那玉碎片？琉璃坊论斤卖的“荧光暖石”，一块下品灵石能买一小筐，唯一的优点是晚上能发点微弱的绿光。
血迹？猪血加铁锈粉，配方稳定，成本低廉。
裂痕？火烤水淬，物理手段，效果逼真。
完美！用最低成本，钓最贪的鱼！这孙大傻子，连“断鬼崖”这种随口胡诌的地名都深信不疑？还“活着回来”？啧，下辈子吧！黎沁沁内心直摇头：韭菜的自我修养，就是永远相信自己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那个独一无二。
她把那三块“灰白灵石”嫌弃地丢进那个专装垃圾的贴身小锦囊，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穷酸晦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