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玻璃门“叮咚”一声滑开,冷风卷着夜晚的喧嚣涌进来。七点,天彻底黑透,路灯和霓虹招牌的光晕在湿冷空气里晕开。
便利店地理位置位置不错。她侧过头,目光轻易越过低矮的建筑群,落在城市中心。
崇光电视塔像个巨大的、沉默的巨人矗立着,塔身幽幽地亮着微光,顶端信号灯在深蓝夜幕里规律闪烁。寂寥,又有点遥远的美。
她推起墙边那辆修过的自行车。骑上去,蹬动,那股生涩的阻力感立刻从脚底传来。她皱了下眉,没停。
她拐上主路,路边灯火通明,一家家店铺掠过。经过“安居客”亮得晃眼的门脸时,她往里瞥了一眼。
巨大的玻璃窗里灯火通明,一个穿着讲究的身影正背对着街道,似乎在和中介说着什么。
苏雅清嘴角不由牵起一个弧度。
崇平市最坑人的房产中介牌子,又一个冤大头要上套了。她脚下用力,自行车加速,带着那烦人的异响,很快驶离了这片区域。
“米先生,我们这边马上拟合同,会尽快联系您和房东签约。这段时间电话请保持通畅,定金收据您拿好。”安居客的年轻中介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双手递过一张打印好的收据。
“谢谢。”米澈声音平淡。
崇平深秋的天气比预想的更反复无常。他今天换了身行头。一件深棕色粗花呢夹克裹在身上,面料带着细微的颗粒感。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细格纹牛津纺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橄榄绿色的灯芯绒长裤垂感很好,裤脚利落地收进深棕色切尔西靴的靴口。皮带扣是简单的黄铜色。
这身偏英伦的打扮,加上他轮廓分明的欧式五官,在安居客明亮的灯光下,几乎像个纯正的外国人。
他把收据随手折了两下,塞进夹克内袋。正式签约得等到明天,房东那边还要协调。今天跑了几个地方,有点乏了,不打算再去酒馆。
推开安居客厚重的玻璃门,夜晚带着湿气的冷风迎面扑来。
抬头,目光很自然地就被远处那座发光的塔吸引——崇光电视塔。塔身散发的微光在夜色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顶端的光点像悬在空中的星。
以前住的地方,好像也经常能看见它。视野似乎比现在还好。米澈站在路边,看着那座塔。一个念头冒出来:要不,上去看看?
突然忘记了疲惫 他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售票厅没什么人。米澈买了张最普通的观光票。电梯高速上升,到了塔顶,踏上平台,观光灯适时亮起。
平台是环形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绝了寒风,但挡不住那份来自高空的清冷。
玻璃擦得很干净,城市的夜景毫无遮拦地铺陈在脚下。无数细小的光点汇聚成流动的河,勾勒出道路的脉络;大片的霓虹区域是商业中心,像燃烧的宝石;更远处是居民区,星星点点的灯火连成朦胧的光雾。
确实比记忆里更繁华了。米澈拿出手机,对着这片璀璨拍了一张。照片定格了这一刻的喧嚣和寂静。
他靠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这座阔别多年的城市。高处不胜寒,这话一点没错。冷意似乎能穿透衣服。他没待太久。
“角落”酒馆里弥漫着比平时更浓的烟酒气和疲惫感。周六晚上,人比平时多,也更吵闹。苏雅清唱完了第四个Set,比平时多唱了四十五分钟。
下班时间比往常晚了不少。客人散尽,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动静。她走到吧台,几乎是把自己“卸”了上去。身体一挨到硬实的凳面,强撑了一整天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胳膊肘撑在冰凉的木制吧台上,额头抵着手臂。
太累了。咖啡厅的站立、点单、收拾,修车铺的等待和焦躁,便利店一站就是几小时,再加上酒馆四个Set的演唱……骨头缝里都透着酸乏。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喜欢周六,明明是周末,对她却更累了。
店里很安静。老吴在吧台后面慢条斯理地清洗着最后一批酒杯,水流声哗哗作响。远处传来拖把擦地的声音——是那个极少露面,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夜间保洁在干活。看来是真的太晚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吧台的凉意透过卫衣渗进来,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竟然就这么趴着睡着了。姿势别扭,但身体的疲惫压倒了所有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像投入静水的石子:
“起床,打烊了。”
苏雅清猛地惊醒,身体下意识地弹了一下。抬起头,眼前还有点模糊。她用力眨了眨眼,看清是老吴站在吧台里,正看着她。店里空空荡荡,灯已经关了大半,只剩下吧台附近几盏昏黄的顶灯还亮着。保洁阿姨似乎也走了。
“额,抱歉。”苏雅清声音沙哑,嘴唇干得发皱。
老吴没说什么,转身倒了杯清水,推到吧台边缘她面前。
苏雅清抓起杯子,冰凉的玻璃触感让她清醒了些。她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缓解。
老吴一边用干布擦着吧台的水渍,一边像是随口提起:“直到下班也没见那哥们呢。”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雅清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知道“那哥们”指的是谁。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带着点自嘲:“呵呵。您在乎他来不来干啥啊。”
老吴停下擦吧台的动作,抬眼看了看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洞悉。“别人搭讪你,你巴不得剁了对方。那人搭讪你,”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你倒不是很反感。肯定有点印象。”
苏雅清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以前认识。”她承认得干脆,声音低了些。水杯在手里转着。
老吴点点头,没再追问。
可苏雅清顺着老吴的话,继续研究了下去,米澈那看起来是搭讪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
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喝完,杯子放回吧台,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走了,吴哥。”她站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
老吴“嗯”了一声:“路上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