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幽谷口的阴影如水波般荡漾,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南宫灵驻足,微微眯起了眼。
久违的、带着草木清香与泥土微腥的山风拂过面颊,竟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感。
头顶不再是永恒的黑暗与灰烬,而是铅灰色的、却真实存在的天穹。
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在薄雾中起伏,鸟鸣声隐隐约约,一切都显得…过于鲜活,过于喧嚣。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看似寻常的血肉之下,流淌着的那柄沉睡在灵魂深处、名为“望幽”的寂灭凶兵。
指尖微微一动,一缕凝练如墨、近乎实质的黑色气流缠绕而上,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周围的几片草叶瞬间蒙上一层白霜。
“这便是…人间?”
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更透着一股与周遭生机格格不入的沉静冰冷。
张齐最后那句狂放不羁的“去寻寻老子当年那些‘风光伟绩’!”犹在耳边。
风光伟绩?南宫灵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迈开脚步。幽影步自然流转,并非刻意施展,而是身体的本能。
足尖点在草叶上,竟未压弯一片叶尖,身影如同融入了山林的光影之中,无声无息,迅捷如烟。
被煞气淬炼过的五感敏锐得惊人,她能清晰捕捉到数里外溪水流淌的潺潺声、风中飘散的野兽气息、甚至更远处隐约的人声。
循着水声,她来到一条清澈的山涧旁。
溪水倒映出她的身影:依旧是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只是眉宇间再无曾经的灵动纯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无尽寂灭后的漠然。
猩红的瞳孔深处,一点凝固的暗芒如同深渊。鬓边,那枚赤玉枫叶簪是她身上唯一的暖色。
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泼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血腥气?
南宫灵动作一顿。渊瞳微启,一抹深邃的紫意在眼底掠过。
视线穿透溪水的折射,清晰地捕捉到上游百米处,几缕尚未完全消散的、淡薄却新鲜的怨煞之气!其中还夹杂着恐惧、绝望和…一丝贪婪?
她站起身,望向血腥气传来的方向。那里林木似乎更茂密些。
“麻烦。” 冰冷的意念闪过。她只想安静地熟悉这具“新身体”,熟悉望幽赋予的力量,并不想节外生枝。
但那股怨煞之气,如同污浊的墨点,玷污了这片山林的清新,让她体本能地感到一丝排斥。
也罢,权当…练手。
幽影步再次发动,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林间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上游掠去。
速度比之前更快,更飘忽,仿佛她本身就是林间一道移动的暗影。
血腥味越来越浓。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南宫灵停下了脚步。
溪边一片狼藉。
两具穿着粗布短打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伤口狰狞,显然是被利刃所杀。
旁边散落着翻倒的箩筐,里面是一些普通的草药和山货。
一个衣衫被撕裂了大半、满脸泪痕和惊恐的少女,正被三个穿着杂色皮甲、满脸横肉的汉子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刀疤脸正淫笑着撕扯少女最后的衣物,另外两个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砍刀。
“小娘皮,别嚎了!乖乖伺候好大爷们,兴许还能留你一命,跟我们去黑风寨享福!”
刀疤脸狞笑着,大手向少女胸前抓去。
“不!救命!爹!娘!” 少女发出绝望的哭喊,拼命挣扎。
“嘿,叫破喉咙也没用!这荒山野岭…”
另一个汉子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阴寒,毫无征兆地笼罩了这片区域。
溪水仿佛瞬间凝固了流动的声音。
林间的鸟鸣虫叫消失无踪。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不见了?
绝对的寂静,如同死亡的幕布,骤然降临!
三个汉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动作瞬间僵住。那并非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他们惊恐地抬头四顾,却只看到林影重重,不见人影。
“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吼道,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南宫灵的身影,如同从最浓重的阴影中凝聚而出,静静地站在溪边一块岩石旁。
她甚至没有刻意隐藏,但她的出现,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存在感缺失”,仿佛她本就属于这片阴影,若非那绝色的容颜和冰冷的视线,几乎会被忽略。
“滚。”
一个字,清冷,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哈?就凭你个小娘们?”
刀疤脸看清来人是个绝色少女,虽然气质诡异,但恐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淫邪,“来得正好!兄弟们,今天有双份的乐子…”
话音未落,他猛地感觉眼前一花!
南宫灵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阴烛步下,她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刀疤脸面前不足三尺处!
刀疤脸大惊失色,本能地挥刀劈砍!刀风呼啸!
然而,南宫灵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左手。
蚀月手!
纤细白皙的五指张开,掌心瞬间凝聚起一团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煞气!她没有硬接刀锋,手掌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带着一股阴柔却沛然莫御的吸力,轻轻搭在了刀疤脸握刀的手腕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雪上!
刀疤脸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刺骨钻心的剧痛和恐怖的腐蚀之力!
他坚韧的皮肉护腕瞬间变得焦黑、软化、崩解!握刀的力气瞬间消散,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更可怕的是,那股阴寒的腐蚀力量正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肉僵硬,血液冻结!
“啊——!我的手!” 刀疤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迅速变得乌黑肿胀的手臂踉跄后退。
“大哥!”
另外两个汉子又惊又怒,同时挥刀扑上!一左一右,刀光封死了南宫灵的退路!
南宫灵甚至没有回头。
她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如墨的黑色煞气吞吐不定,对着右侧扑来的汉子,隔空虚虚一点。
渊瞳·望幽!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思维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尖针,瞬间刺入那汉子的脑海!
那汉子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双眼瞬间失去焦距,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呆滞,如同被梦魇攫住,手中砍刀无力垂下。
与此同时,她左手收回,手腕一翻,对着左侧扑来的汉子,轻飘飘地一掌印出。
蚀月手·寒印!
一道漆黑如墨、掌心大小的掌印脱手而出,无声无息,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消磨生机的死寂,瞬间印在那汉子的胸膛!
噗!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轻响。
那汉子前扑的动作骤然停止,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一道漆黑的掌印深深烙印在皮甲之上,丝丝缕缕的黑色寒气正疯狂地侵蚀进去!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嗬声,全身的力气便如同被瞬间抽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青灰僵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短短两息之间!
一腕废,一魂锁,一命陨!
手段诡异莫测,狠辣决绝!
仅存的刀疤脸看着同伴的惨状,又看看自己迅速坏死的手臂,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点邪念?
“妖…妖怪!你是妖怪!”
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转身就逃,连地上的刀都顾不上了。
南宫灵没有追击。她甚至没有看那逃跑的刀疤脸一眼。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衣不蔽体的少女身上。
少女惊恐地看着南宫灵,如同看着一个比刚才那些山匪更可怕的存在。
那冰冷的眼神,那诡异莫测的杀人手段…让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南宫灵微微蹙眉。
体内那股因杀戮而略微躁动的玄阴煞气缓缓平息。
她并不嗜杀,但刚才出手,几乎是一种本能——清除污秽,维持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秩序”?或者,仅仅是因为那些贪婪的恶意,让她感到不适?
她解下身上那件用寂灭兽皮鞣制的外袍——虽然简陋粗糙,却异常坚韧——随手抛给地上的少女。
“穿上,离开。”
声音依旧冰冷,毫无波澜。
少女颤抖着抓住那件还带着一丝凉意的皮袍,愣愣地看着南宫灵。
南宫灵不再停留。
她转身,走向溪水下游。阴烛步再次发动,身影如同融入流动的溪水光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直到那恐怖的身影彻底消失,少女才猛地回过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手忙脚乱地用皮袍裹住身体,踉跄着向山下逃去。
溪边,只留下两具尸体,一把砍刀,以及…一片被煞气侵蚀、草木尽皆枯萎冻结的狼藉之地。
南宫灵的身影出现在下游更远处。她站在溪边,看着水中倒影。
那张脸依旧绝美,但猩红的瞳孔深处,似乎比刚才更冰冷了几分。
使用望幽之力时,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感令人迷醉。但同时,“忘忧”的力量也在悄无声息地抚平她心中因杀戮而产生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鬓边的赤玉枫叶簪。温润的触感传来,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暂时驱散了瞳孔深处蔓延的冰冷。
“人间…”
她望着溪水流淌的方向,那里似乎通向更广阔的烟火之地。
“果然…污浊。”
冰冷的低语消散在风中。
她迈开脚步,继续前行。前方等待她的,是张齐口中那所谓的“风光伟绩”,还是更多的血腥与纷争?
她不知道,但望幽的伞影,已悄然映入了这万丈红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