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并不需要进食普通的食物。
她们是完全依赖魔力生存的生物，情欲、恐惧、绝望——这些才是滋养她们灵魂的养分。
尽管如此，维娅依旧一丝不苟地用刀叉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固执地执行着贵族的优雅用餐礼仪。
银质餐具在瓷盘上划出精准的轨迹，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是为了维持这具躯体中残存不多的人性？
还是单纯的个人兴趣？
——都不是。
这只是奥克塔维安偏执的性格在作怪罢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条，舍弃了甜美的外壳下，魅魔展现出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苍白的长发间，黑曜石一般的尖角前屈，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餐桌另一端，艾米丽怯生生地坐着。
至于这顿早餐的提供者，一个倒霉的裁缝——被魅惑彻底控制的可怜虫——正痴迷地望着维娅，像最忠心的管家般躬身站在她身后。
“你也要学你姐姐一样绝食？”
维娅没有抬头，语气平淡。
“要是你死了，你姐姐同样会死。”
艾米丽浑身一颤，连忙慌乱地叉起煎蛋塞进嘴里。金属餐具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维娅微微皱眉。
不是因为这噪音。
而是因为食物在她口中味同嚼蜡。
这具魅魔的躯体夺走了太多人类的感官享受，所有味道都被舌尖永远萦绕的甜腻魅魔唾液所掩盖。
她抬起眼眸，直视着瑟瑟发抖的女孩。
艾米丽立刻低下头，刀叉在餐盘上戳出更多杂乱的声响。
出人意料的是，维娅没有发怒。她放下餐具，缓步走到女孩身后，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艾米丽颤抖的小手。
“手腕要这样。”魅魔的声音平静，耐心地调整着女孩握叉的姿势。
艾米丽浑身僵硬，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落下，鼻尖萦绕着维娅身上独特的气味。那种表面甜腻，底下却藏着若有若无硫磺气息的味道。
维娅纠正着女孩的动作，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那是前世的第一场约会。
情窦初开的少年与少女选择了一家高档西餐厅，却对着琳琅满目的餐具茫然失措。
两双眼睛在烛光下对视，最终一起笑出声来......
可惜，初恋都是美好的。
也大多都是短暂的。
前世的三十年人生里，他最终也没有结婚生子，孤独地在那间狭小的公寓里——自杀了。
……呵。
这是一段无聊的记忆。
她这么评判。
"维、维娅小姐......"
艾米丽怯生生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女孩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因为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用力的掐住了她的手腕。
维娅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
“吃完它。”
餐厅里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声响，和艾米丽压抑的啜泣。
看着这一幕，魅魔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金色的竖瞳缓缓舒张，压抑着病态的兴奋。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艾琳……
夕阳最后的余晖被黑暗吞噬，地下室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艾琳蜷缩在角落，双臂环抱着膝盖。干裂的嘴唇传来阵阵刺痛，浑身酸痛，但她已经连舔舐的力气都没有了。
咔哒——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道昏黄的光线缓缓渗入，维娅提着一盏魔力灯走了进来，成为这方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晚餐被无声地放在地面中央——一块面包、一碗浓汤，还有一杯清水。
维娅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指尖再一次有节奏地轻敲扶手。
嗒、嗒、嗒——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艾琳没有动，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
她不敢去看维娅的眼睛，只要见到那双熟悉的金眸，一想到曾经的奥克塔维安，心底就会止不住的隐隐发痛。
悔恨？愧疚？愤怒？不……
艾琳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而已。
逃避自己的少爷变成怪物的事实，逃避那天自己犯下的过错，逃避即将到来的折磨……
十分钟。
维娅突然站起身，她一言不发地收走所有食物，连一口水都没有留下。
只有唯一的光源——那盏魔力灯——被留在了原地，昏黄的光芒微微摇曳，在地面上投下颤抖的光圈。
艾琳呆呆地望着那盏灯，喉咙里泛起苦涩，胃里的饥饿感和身体上的酸痛在催促她摄取能量，求生的本能在呼喊。
她不能死。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
如果她饿死在这里，艾米丽也会死。
想到维娅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的疯狂，艾琳痛苦地闭上眼睛，压抑住鼻尖的酸涩。
她不敢赌，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赌，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仆人。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的腥味在口腔里扩散，多么讽刺啊——
维娅是个疯子。
而造就这个疯子的，正是她自己。
一夜如墨。
晨光渗入地下室的瞬间，艾琳立刻睁开了眼睛，门轴转动的声响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
维娅端着早餐走进来，和昨天一样，她将食物放在地上，然后优雅地落座，开始又一场沉默的倒计时。
艾琳的胃袋痉挛着，喉咙干得发疼。
她不由得在心底诘问自己，自己在这里僵持什么呢？
为了那份微不足道的尊严？别开玩笑了。
她有什么尊严可以保留？为了艾米丽她已经放弃过一次底线，如今只不过是重复而已，向着此刻的维娅低头又有什么呢。
啊，只不过是愧疚，不敢承认这一切而已……
艾琳在心底苦笑起来，最终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当维娅再次起身准备离开时，她终于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饿了。”
维娅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转身，熔金色的瞳孔在阴影中亮得惊人。魅魔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她重新坐回椅子，将餐盘拉到身前。
“吃吧。”
“……”
艾琳沉默地跪行向前，褐色的卷发凌乱地垂在脸侧。她抓起面包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咸涩的泪水混着食物一起咽下。
为了艾米丽，她必须活下去，无论未来会如何。
毕竟，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维娅的长靴抵上她的额头，鞋尖微微施力，迫使艾琳仰起脸。
“很好，我亲爱的女仆小姐~”
甜腻的声线里浸满愉悦，靴底缓缓碾过艾琳的发顶，像是在给一只听话的宠物嘉奖。
“不过...”维娅忽然收回靴子，毫无征兆地蹲下身来。“你现在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太不得体了。”
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银梳，动作轻柔地梳理起艾琳打结的卷发。
梳齿划过头皮的感觉让艾琳浑身僵硬，喉间的面包差点噎住。当她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时，维娅甚至贴心的端起了水杯。
艾琳忽然有些受宠若惊，恍惚间仿佛觉得此刻的魅魔仍旧是之前的奥克塔维安。
但接下来魅魔发唇角勾起了扭曲的笑。
“唔…”
维娅吐出粉色的舌尖，一滴晶莹的唾液坠入水中，荡起细微的涟漪，随后她那那杯水推到了艾琳面前。
桃心状的尖尾敲打着地面，魅魔金色的竖瞳兴奋的收缩成线，喷吐着甜腻和硫磺的鼻息，身上病态的癫狂几乎如同实质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喝吧。”
艾琳的瞳孔剧烈颤抖，最终闭上眼睛，缓缓的含住了杯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