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维娅的魅魔是反复无常的疯子。
当那条桃心型的尾巴死死的扼住喉咙,死亡的恐惧瞬间击垮了所有的念头,艾琳甚至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耳朵里是喉骨在咯吱作响,视野边缘爬上漆黑的斑点。
她徒劳地扒着颈间的尾巴,指甲在细密的鳞片上刮擦,却连一丝划痕都没能留下。
她害怕——害怕死亡,害怕再也见不到艾米丽,害怕自己死后,妹妹会遭受更残酷的对待。
思绪因缺氧而混乱,意识如潮水般退去。
就在她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
“啪。”
束缚骤然消失。
艾琳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咳嗽声,眼角流出劫后余生的泪水。
还未等她缓过神,颊上传来了冰凉,一双纤细的手托住了她的脸。
熔金色的竖瞳近在咫尺,虹膜上流淌着斑斓的琥珀光晕,白色的睫毛如初雪般纯净,瓷白的肌肤完美得不像真实。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狼狈的倒影。
维娅的呼吸带着甜腻的硫磺气息,拂过艾琳汗湿的脸颊,那张妖异的面容毫无瑕疵,深渊的造物美丽得令人恐惧。
艾琳恍惚地望着她,竟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被恐惧攫住,还是被那双眼睛蛊惑。
直到那双金眸有些暗淡的垂下,维娅忽然贴得更近。
冰凉的额头抵了上来,那对向前卷曲伸展的漆黑尖角,此刻轻轻戳在她的脸颊上,带来些许的钝痛感。
艾琳僵住了。
维娅的尖角抵在她的脸颊上,缓慢地游移,冰冷釉质的触感与细腻的肌肤形成怪异的反差。
魅魔的鼻息温柔的拂过,与方才扼住她喉咙的暴戾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
艾琳的心脏抽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摆脱那种温柔,可耳边却传来维娅细碎的喘息。
奥克塔维安。
这位魅魔,曾经是她侍奉的小少爷。
如果她没有在他的魔导器上动手脚……
如果她没有背叛他……
愧疚如潮水般向着艾琳涌来,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奥克塔维安少爷一直是个孤独的人。
尽管他身边总是围着一群谄媚的“朋友”,尽管他在宴会上永远挂着傲慢的冷笑,可那些深夜里,当所有人都离开后,艾琳曾不止一次地撞见。
少年独自站在窗前,金色的眼眸映着月光,眼底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忧郁。
八年间,她见证了那个小少爷从一个天真的孩子,一点点变得阴鸷、冰冷,像是给自己铸了一层坚硬的壳。
而现在,那层壳碎了。
留下的,只有眼前这个疯狂的、非人的怪物。
恍惚间,艾琳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真糟糕啊——”
那是维娅的呢喃,轻声拂过耳畔,她来不及思索,额间的触感便突然消失。
维娅的头埋入她的颈窝,鼻息在肌肤上游弋,苍白的长发如瀑般垂落,扫过锁骨时带来细微的痒意。
艾琳不由得眯起眼。
随后——
肩膀的伤口处传来温软的凉意,艾琳下意识想起早晨时,维娅吐出粉嫩舌尖的模样。
紧接着是一阵麻木的微痛,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魅魔在**她的伤口。
艾琳僵着身子不敢动,肩头细软的触感像是小刷子在伤口上来回摩擦,而不久前维娅还曾用手指残忍的翻绞着那处伤口。
回想起那种刺痛,恐惧再次爬上心尖,让她指尖发冷。
但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折磨和痛苦,维娅抬起了头。
她看到那双熔金色的竖瞳审视着,许久后,又再次低下头。
又是一阵**感。
艾琳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身前的魅魔躯体纤细单薄,几乎能轻易揽进怀里。
也是,奥克塔维安本身就不是健壮的类型,在同龄的贵族少爷中,他总显得格外瘦小。
她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环住那截细腰。
但还未等她动作,维娅就轻轻推开了她,倦怠地倒进沙发里。
艾琳愣愣地望着那个背影。
突然,一个阴暗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假如现在杀死她......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自己掐灭。
她立刻想起了那些从阴影中钻出的触手,想起了维娅癫狂时扭曲的笑容。
反抗的念头还未成形,就被恐惧碾碎。
艾琳有些失魂落魄。
跪在地上的双腿早已麻木,她试了几次才勉强站直。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维娅轻微的呼吸声。
艾琳站在原地,沉默许久,突然意识到——
她应该恨维娅的。
恨这个折磨她、羞辱她的怪物。
可是......
当她看着沙发上那个单薄的背影时,胸腔里翻涌的,却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艾琳最终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缓缓地带上了门,就如千百次她侍奉奥克塔维安一样。
她面对着那扇门,伫立片刻,缓缓地平复了一下心情。
叹了口气,艾琳转身,眼前忽然对上了一张恍惚痴呆的脸,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连忙捂住了嘴巴。
那位可怜的裁缝双眼无神,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木偶。
他机械地转过身,引着艾琳向前走去。
——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艾琳压下心中的惊悚,开始仔细观察这栋房屋。
走廊两侧的房间里,陈设并不华贵,仅仅是得体,许多窗台、壁炉和桌子上都堆满了布匹和线团,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染料气味。
拐下一道楼梯后,一扇半掩的门吸引了她的注意,透过门缝,她看到了一间铺面,里面陈列着各式衣物和布料。
果然是一家裁缝铺。
作为梅尔维尔家的女仆,艾琳对王都各大裁缝铺了如指掌。
她暗自盘算着等会儿要从窗户确认位置,却在推开试衣间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一件华美的女仆装静静挂在衣架上。
不同于日常工作的朴素款式,这件女仆装华丽得近乎奢侈——丝绸的裙摆层层叠叠,袖口和领口绣着银线,胸前别着象征女仆长的徽记。
艾琳的呼吸微微一窒。
在梅尔维尔家,作为“废物少爷”的贴身女仆,她永远穿着最简朴的制服,其他夫人的女仆们总对她投来怜悯的目光。
她不知多少次在心底暗自告诫自己,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
可平心而论,她怎么不会去羡慕,那穿着滚银边刺绣制服的女仆们?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触袖口的银线刺绣。
艾琳忽然觉得眼角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