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镜子前，指尖轻轻抚过蕾丝花边领口，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镜中的少女端庄典雅，褐发被黑白缎带束起，层叠的袖口下探出纤细的手腕，腰后的绸带蝴蝶结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蓬松的裙摆垂至脚踝，露出一双漆皮高跟鞋——这是她梦中穿过无数次的装束。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几日的经历仿佛一场荒诞的梦，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走出试衣间。
走廊空荡荡的，那个被操控的裁缝不知去向，整栋房子静得可怕。
自己该做什么？
这身礼服根本不适合干活。
按照贵族礼仪，穿成这样的女仆唯一该做的，就是像个精致人偶般站在主人身后——可维娅甚至没给她任何指令。
不安在心底蔓延，艾琳突然加快脚步，一间间推开房门。
在推开第三扇门后，她僵在了原地。
艾米丽正安睡在铺着鹅绒被的床上，小脸泛着健康的红晕。
更令她窒息的是，窗户竟敞开着一条缝，微凉的夜风轻轻掀起窗帘，仿佛在向她招手。
逃走吧。
这个念头如火般蔓延。
只要抱起妹妹，跨过那扇窗，她就能重获自由——
艾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心中的冲动如擂鼓一般跳动，她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但是，不行。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清楚地知道。
这是个陷阱，拙劣的陷阱，明摆着的陷阱。
维娅故意把艾米丽放在这里，故意留下逃生的通道，就像猫戏弄爪下的老鼠。
那个疯子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金色的竖瞳兴奋地收缩，等着看她做出愚蠢的选择。
“......姐姐？”稚嫩的声音响起。
艾琳再也忍不住，跪下来紧紧抱住妹妹。
艾米丽在她怀里扭动了一下，睡眼惺忪地仰起脸，在看到姐姐盛装的瞬间绽开笑容。
“姐姐你好漂亮！”
这句话成了压垮艾琳的最后一根稻草。
泪水决堤般涌出，她将妹妹搂得更紧，女孩柔软的褐发蹭着她的下巴，带着熟悉的皂角香，却混杂着一丝不该有的硫磺气息。
“姐姐...疼......”
艾米丽的呜咽让艾琳慌忙松开力道，却见妹妹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砸在她崭新的女仆装上。
“我不想留在这里...”女孩抽噎着抓住她的袖口，“那个长角的姐姐好可怕...我们走好不好？”
艾琳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妹妹在发抖，小小的身体像受惊的雏鸟般战栗。
只要现在抱起她，跨过那扇敞开的窗——
“对不起...艾米丽...”她的声音碎得不成样子，“再等几天...好吗？”
女孩的哭声渐渐微弱，蜷缩在她怀中，脑袋埋进肩膀。
艾琳轻抚着妹妹的卷发，怀里的孩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可她却突然感到一丝异样——
环住自己脖颈的小手，似乎有些异样的发烫。
突然，稚嫩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嘻嘻，大姐姐，可是艾米丽现在就在家里呀~”
艾琳死死抱住妹妹的手突然僵住了。
艾米丽仰起小脸，本该湛蓝的眼眸此刻泛着妖异的桃红色，瞳孔深处层层叠叠的弧光如深渊般旋转。
女孩嘴角扬起一个天真又诡异的笑容，指尖轻轻划过艾琳脖颈上未消的勒痕。
“大姐姐的脖子被维娅姐姐玩坏了哇......”
艾琳踉跄着跌坐在地，华丽的裙摆如破碎的花瓣般散开。
“大姐姐是谁呀？为什么在哭？”稚嫩的嗓音带着纯粹的疑惑，女孩仿佛真的不认识眼前泪流满面的女仆。
艾琳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妹妹脸颊时被狠狠拍开。
“讨厌！不要碰我！”艾米丽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艾琳的喉咙发出破碎的呜咽。她发疯般扑上去，用袖子拼命擦拭妹妹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些诡异的桃色光晕。
但越擦，那光芒就越盛，最后竟如火焰般在瞳孔中燃烧起来。
“维娅姐姐！维娅姐姐！”艾米丽尖叫，声音尖锐。
她挣开了艾琳的双手，赤脚噔噔的踩在地板上冲向房门。
“啊……”幽幽的叹息声中，走廊传来魅魔脚步的声音。
每一声都像踩在艾琳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当维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艾米丽立刻欢叫着扑过去，亲昵地蹭着魅魔的裙摆。
“维娅姐姐！”
维娅慵懒地抚摸着女孩的发顶，甚至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蛋，艾米丽也适时的露出享受的表情。
艾琳的心脏像被尖刀绞碎。
那些对眼前这个魅魔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温柔抚摸她发丝的指尖，黑暗中孤独的背影，甚至是那件精心准备的女仆装——此刻全部化为齑粉。
她恨她。
恨这个把魔爪伸向艾米丽的怪物，恨这个将最后一丝温情都碾碎的恶魔。
“为什么……”艾琳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哭嚎，“为什么是艾米丽！”
她撕扯着自己华丽的衣领，蕾丝缎带在指尖崩断，跪着扑到维娅脚边。
“求求您……”额头又一次重重磕在地板上，鲜血顺着鼻梁滑落，滴在眼前白皙的脚背上，“放过她……您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维娅的尾巴愉悦地翘起，她俯身捏住艾琳的下巴，强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竖瞳。
“真奇怪。”维娅的指尖摩挲着艾琳颤抖的唇瓣，“你背叛我时，可没想过。”
——“为什么是‘奥克塔维安’呢？”
艾琳如遭雷击。
她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维娅接住扑来的艾米丽。
魅魔的唇印在女孩脸颊，留下妖异的桃色痕迹，小女孩咯咯笑着，脸颊依恋的蹭着维娅苍白的发丝。
“不要…”艾琳的指甲在地板上抓出血痕，“那是我的妹妹…”
“把妹妹还给我……”
维娅突然转身，裙摆躲开了艾琳的手，怀中的艾米丽朝她扮鬼脸。
“哎呀~”魅魔甜腻地拖长音调，“这就不是我说的算啦~”
“艾米丽。”维娅的指尖点上女孩眉心，“你的姐姐是谁呀？”
女孩毫不犹豫抱住魅魔。
“当然是是维娅姐姐！”
艾琳的瞳孔缓缓地扩散。
维娅愉悦的轻笑在房间里回荡，苍白的魅魔于黑暗中舒展了她的翅翼，漆黑的绒羽缓缓地飘落。
窗外电闪雷鸣。
艾琳在雷声中无声尖叫。
她的眼泪终于流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