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沉浸在粘稠的黑暗里,唯有魅魔偶尔扇动的翅翼掀起微弱气流。
艾琳跪在冰冷石板上,如同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维娅坐在高背椅上,桃心尾轻轻的拍着打扶手,金色的竖瞳倒映着女仆木然的脸。
魅魔擅长操纵蛊惑人心,玩弄人的感情,她们以情欲为食粮,以追求灵魂的堕落为乐。
维娅因此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尝到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种从希望瞬间坠入深渊的绝望。
艾琳崩溃的瞬间,维娅几乎能听见她灵魂碎裂的声响。
一切都如设想的一样,她早已在心底里写好了剧本。
孩童的心思简单而纯粹,魅魔只需要在女孩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梦里动动手脚,就能编织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
她夺走了艾琳最珍视的东西,妹妹。
完美。
那种陶醉感觉好像让灵魂回归了母亲的怀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发出高亢的尖叫。
这就是魅魔的本能。
尾巴停止了敲打扶手,维娅双腿交叠,俯视着远处的艾琳。
“过来。”魅魔招了招手。
艾琳乖顺地爬到她脚边,华丽的裙摆拖过地面。
“笑一笑。”维娅用脚背挑起女仆的下巴。
艾琳的嘴角机械地上扬,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但那双曾经澄澈的蓝眼睛如今黯淡无光,映着魅魔扭曲的倒影。
“真难看啊,这副模样。”维娅慵懒的托着下巴,足尖点在女仆的脑袋上轻推,艾琳因此木偶般的摇晃。
“原以为你会更耐玩一点的,这么早就玩坏了,我很无聊啊,艾琳。”
但是女仆没有回答,只是沉默而空洞的看着她。
维娅眯着眼瞧着艾琳的脸,忽然咧开了嘴角,将足尖缓缓地下移。
“舔吧。”
白嫩的足背贴在女仆的脸颊上,魅魔审视着女仆,眼里满是戏谑和玩味。
艾琳的身体微微颤抖,那双空洞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但最终又归于死寂。
她抬起双手握住了那只裸足,机械的低头,随后吐出舌尖,缓缓地划过足背,留下一道湿润的水痕。
像是有温热的布丁,带起些许酥麻,维娅微微皱了皱眉,嘴角的弧度缓缓地消失。
心中忽然生出些许奇怪的感觉,她莫名的感到有些生气。
第二次水痕划过,维娅的眉毛更加的拧在了一起,心头那些复杂的感情缠作一团,像是一块扭曲的荆棘滚动。
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让艾琳变成这副模样的人是你自己啊,难道你还会对此感到愧疚吗?
当柔软第三次贴上脚背之后,维娅感觉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绷断了,她快速的抽回了自己的腿。
“够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家伙?
为什么复仇名单上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
咬紧了后牙,维娅感受到一种暴躁和愤怒正快速升起,她猛地拽住了艾琳的领口,鼻尖紧贴着女仆的脸,却又在看到那双空洞的双眸后更加暴怒。
该死的,到底凭什么摆出这副模样!为了谴责她吗!
死死的扼住了艾琳的脖颈,维娅不断地收紧虎口,让女仆张脸上浮现起痛苦的表情,但那双碧蓝眼眸却依旧空洞,倒映出魅魔张扭曲的脸。
该死的,该死的……求我啊!求我放过你啊!
维娅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吱作响,仿佛要把那些身体里奔涌的暴躁全都咬碎,可看到艾琳逐渐失神的眼睛,她最终还是缓缓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该死的……奥克塔维安,维娅!你到底在想什么……
维娅猛地甩开了艾琳,尾巴暴躁地抽打地面,她大步离开地下室,桃心状的尾尖在石阶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既然她摆出这个样子,那就一直呆在这里好了。
地下室的门重重的砸落,维娅仿佛逃一样远离了背后的楼梯,脚步越来越快,最终让额头砰的一声砸在墙壁上。
尖角猛地插进石砖内,带起簌簌的碎屑。
她死死的紧咬着下唇,在脑海里不断地和自己说。
目的已经达到了。
艾琳失去了最珍视的妹妹,就像奥克塔维安失去了最后的尊严。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维娅不断地试图说服自己,但脑海里越是重复,她就越感受到心中那无由的暴躁在翻腾。
该死的,该死的,拧断她的脖子啊!
你在心软什么,她背叛了你一次,也会背叛你第二次……
为什么总是抓着不放呢,因为那张脸陪了你整整八年吗?
不,不,不——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仆人而已!
停下,别去想这些了!
她在心底命令自己,手指死死地掰着着额边的角尖,试图用疼痛来迫使脑子清醒起来。
去想想接下来的复仇,维娅,去想想那该真正去死的人,那个一切的始作俑者……
但是不行。
越是这么想,脑海里的记忆就越像是煮沸的水,在翻滚的气泡中,那些被积压在水面下的剧烈翻腾起来。
双手死死的攥住角根,尖角在走廊墙壁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该死的!”维娅的声音嘶哑,黑曜石一般的角再一次猛地插进墙壁中。
疼痛从角根炸开。
一连串的画面如流光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那个跟在身后怯生生的小女仆,那个在夜里反复更换毛巾的手,那个夜空下璀璨的笑……
停——停下!
奥克塔维安,她没有选择你!
她在心底尖叫着自己曾经的名字。
尖角在石墙上撕开一道狰狞的裂痕,维娅面容扭曲地弓着身子,双手死死掐住自己头上漆黑的尖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仿佛要将那对恶魔的象征彻底扯下。
终于,尖锐剧痛暂时打断了那些画面。
“——咔嚓!”
仿佛有什么断裂的声音。
角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发丝蜿蜒而下,手指顿时脱力。维娅怔怔地望着掌心刺目的鲜红,竖瞳微微扩散。
断了?
“哈......”魅魔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颤抖着触摸角根,虽然有些许温热,但那只尖角依旧固执的呆在那里。
……还好,角还在。
维娅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斑驳的墙,翅翼无意识地收拢成茧状。血滴在白色睫毛上凝结,让视野蒙了一层淡红。
——自己在干什么?
她盯着墙上那道裂痕,忽然想起那天,自己魔导器炸裂时,观众席爆发的哄笑。
多么相似啊,那时的奥克塔维安想折断的,或许不是法杖,而是自己的脖子。
自己到底想从艾琳身上得到什么?
复仇的快感吗?
结果预想中,胸腔中的痛苦被抹平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反而愈发的撕裂了起来。
她实在搞不懂自己的情绪,最终只得选择逃避。
或许喝点酒会好一些。
维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苍白的长发沾着血,像是被玷污的丝绸。
去喝点酒吧,这个念头快速的占据了所有的思绪,就如同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此刻只想把自己扔进某个肮脏酒馆的最深处,让劣质酒精烧穿那些该死的思绪。
假如酒精还对这具身体有用的话。
大雨依旧。
雨水顺着维娅的发梢滴落,在酒馆的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她随意地裹了一件黑裙和斗篷挡雨,又用魔法遮掩了大部分魅魔的特征,此时看上去只像是个失恋后前来买醉的少女。
酒馆里浑浊的空气混杂着麦酒、汗水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醉汉们的喧闹声在维娅推门而入的瞬间停滞了一瞬,随即又变本加厉地沸腾起来——
伴随着口哨声与各种污言秽语,以及翻腾的情欲与无数的视线。
魅魔无视了那些声音。
此刻的念头只有一个——酗酒。
当第三杯酒下肚,那些酒鬼们推选出了他们的第一个倒霉蛋。
“小美人,来陪哥哥喝一杯?”
一个满脸通红的金发青年大着胆子凑过来,身上散发着刺鼻的啤酒味。
他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却在维娅的注视下逐渐僵硬了笑容。
金色的眼眸中压抑着扭曲病态的光,那不该是一个少女身上出现的东西,一闪而过的癫狂让人感觉呼吸都停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在酒馆内引起低声的窃语。
终于,维娅幽幽地叹了口气,举起酒杯在青年额头上轻轻一磕,然后向周围所有人示意。
“喝过我。”
白发的少女对在场的所有人下了战书。
她的声音很轻,却点燃了酒馆内沉寂的气氛。
醉鬼立刻兴奋的围了上来,他们掏出了金币与赌局高声呼喊,贪婪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视着少女纤细的身姿。
只是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这个看似娇小的白发少女创造了一个奇迹。
金发青年在第八杯烈酒下肚后直挺挺地滑到了桌子底下;一个自称"千杯不醉"的佣兵在第十五杯时开始胡言乱语;等到第二十八杯时,整个酒馆的人都麻木地看着维娅面不改色地继续举杯。
“嗝——”
魅魔打了个酒嗝,粉红色的酒雾从唇角溢出,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酒气浓烈,但她没有喝醉。
魅魔不需要进食普通的食物,那些摄入体内的酒精快速的被提取,被认定成为毫无意义的废物重新排出体外。
于是,维娅吞下肚的烈酒混合着魅魔器官分泌的体液,共同变成了一种浓度更高、具有着催眠和致情能力、只要闻上一口就会不省人事的酒精蒸汽。
浓重的酒气让周围几个还在强撑的醉汉眼神瞬间迷离,接二连三地栽倒在地,酒鬼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试图挪动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脚远离那个吧台前的身影。
但最终无人幸免。
最终,当黎明第一缕微光透过肮脏的窗玻璃时,酒馆里只剩下白发的少女一个人还清醒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大量的醉鬼。
维娅独自坐在吧台前,面前摆着一座酒杯摞成的高塔。
她不会喝醉,
她没有办法喝醉。
维娅自嘲的笑了笑,再一次将烈酒一饮而尽。
只有单调的辛辣,以及魅魔口中永远化不开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