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娅静静的注视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容，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仿佛要把自己妹妹脸上的每一根绒毛都印到脑海里。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莉莉安娜了。
与脸上毫无表情的面孔不同，她的心情很不平静。
与见到艾琳的那次一样，维娅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自骨髓里迸发，像是山呼海啸一样的扭曲感情，仿佛血液都被煮沸翻腾，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亲情？爱情？悲伤？喜悦？
她分不清那些扭曲混杂在一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唯一能够清楚感到的低语便是……
吞咽，撕碎，蹂躏，啃咬。
那是一种绝不该出现的念头，她想要伤害自己的妹妹。
维娅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把手掌插进眼前少女的胸口，如绘画一般把鲜红涂满她的全身，指腹下是跃动的心脏，贪婪享受温暖在掌心流动，然后最终化作冰凉的粘稠。
只是这么想，她就能感到莫大的兴奋和满足，仿佛把什么幸福和欢乐传递给了自己的妹妹。
但，这显然不对，维娅清楚，那是深渊的疯狂，那是所有深渊“恶魔”的共性。
它们会把纯洁的灵魂献给深渊，让那些亲近她的亲人与朋友一同堕入深渊的怀抱，仿佛那样就能填满灵魂中所有的空虚。
但好在现在，她还疯的不是那么厉害，她还能克制自己的冲动，清楚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或许。
可将来就不一定了。
在彻底疯掉之后，她就不一定能这么想了。
所有深渊的“恶魔”都是执行深渊意志的使徒，即使它们有着自我意志，但都会被那个更伟大的念头所凌驾。
向着高高在上悬在七重天堂最高处的那个存在发起反叛。
不过好在如今，这个根植在所有深渊魔族灵魂中的想法并不强盛，不会发狂的逼着恶魔们撕开地面爬出深渊，用尽一切办法去寻死，不然即使维娅有着两世的记忆和灵魂，也会瞬间被深渊的疯狂吞噬。
她猜深渊可能要么是累了，要么是正在休整。
但这些暂且和她没什么关系，就算深渊此刻真的计划着再掀起一场战争，维娅也不过只是一只新生的还未脱离幼年的魅魔。
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彻底疯狂之前，她会尝试尽可能的毁掉梅尔维尔家。
可莉莉安娜其实不该被卷入这场漩涡中。
按照她前世的说法，在一个月之后莉莉安娜才会回到王都，维娅已经计划好在一个月里如何让自己的妹妹远离这场复仇，但奇怪的是……莉莉安娜还是回来了。
这真麻烦。
莉莉安娜和奥克塔维安一样，性格中都带着偏执钻牛角尖的一面，一旦她认定了某件事，就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
就像奥克塔维安来到王都的那年，莉莉安娜作为梅尔维尔家未来的大贤者，本不应该一同来到王都，她是足以钳制梅尔维尔的重要棋子，来到王都就像是把最尖锐的剑送到了皇帝手边。
公爵只会让她呆在公爵领，远离王都和皇室。
但三个月之后，她还是来了。
维娅不清楚那个只有四五岁的女孩是怎么说服公爵的，她只记得那天看到自己妹妹时，那双金色的眼睛中满是执拗。
就像此刻莉莉安娜眼中的光芒一样。
维娅有些头疼，该怎么说服自己的妹妹放弃追究奥克塔维安的死。
她显然不能对莉莉安娜直接说：“我就是你的哥哥。”
暂且不说自己的妹妹能否相信现在这副模样她说出的话，就算她让莉莉安娜相信了自己就是奥克塔维安，也不过徒增一场几个月之后的分别罢了。
维娅会在自己彻底疯掉之前扭断自己的脑袋，她不相信自己残存的人性消失之后，还会如此理智的克制自己的冲动。
而让一个妹妹失而复得自己的哥哥，又在几个月之后看着她自杀？
这种事太残忍了，不论是对莉莉安娜来说，还是对她自己来说。
维娅不由得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敢再去看自己的妹妹，她害怕自己再看下去会继续留恋这份亲情。
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面前金发少女的距离。
“那个……您是？”莉莉安娜眨了眨眼，有些奇怪于这个只与她有着一面之缘的陌生白发少女的语气。
她总觉得眼前这位还略矮她半头的少女身上有着熟悉的气质，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她。
如果是在某场宴会上见过，莉莉安娜相信自己绝不会忘记对方，毕竟那张漂亮到几乎让人无法挑出任何瑕疵的容貌，只要瞥过一眼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事实是她记忆中没有类似的人。
“我们见过吗？”她不由得问。
维娅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刚刚的质问显得有些突兀。
斟酌了一下语气，压抑下心底病态的兴奋，维娅抚平了裙角的褶皱，优雅得体的提裙行礼，表现出陌生疏离的模样。
“梅尔维尔小姐。”她刻意用了一个生分的称呼。
“我想，除了今天上午那一面之缘，我们之间没有见过第二面。”
“您的名字是？”莉莉安娜不由得赞叹少女的优雅，同样回礼，但只是略微屈膝矮身。
梅尔维尔家是帝国最大的贵族世家，绵延千年的历史让这个家族的地位仅次于皇室，若非皇子与皇女，她不必向任何贵族行完整的礼节。
但维娅并没有向自己的妹妹说出如今的名字，名为“维娅”的角色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莉莉安娜的生活中。
“您不必在意我的名字，”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挑明事情的缘由，“我想和您谈一谈关于奥克塔维安的事，也就是关于您的哥哥。”
然而那个名字一说出口，维娅就看到自己妹妹脸上的表情彻底化作了寒冰，金色的眼眸如冰刀一样扎了过来。
“是公爵让你拦住我的？”
“并不是。”
心中有些刺痛，维娅第一次看到妹妹对自己露出这种尖锐的目光。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莉莉安娜的声音冰冷，“我不清楚你究竟代表的哪位伯爵还是侯爵，但我清楚的是，你如果要在这里拦住我，唯一起到的效果只是适得其反。”
“但可惜，我并不是代表哪位试图巴结梅尔维尔家的贵族，只是代表我自己。”维娅轻叹，垂眸看着妹妹的靴尖，“我只是希望谈谈，希望您放弃追查您哥哥的死。”
“这不可能。”
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莉莉安娜拒绝的毫不犹豫。
维娅依旧保持着那副毫无波动的面孔，试图陈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语气平淡没有半点起伏。
“我想您应该明白，奥克塔维安的死无足轻重，这一切显然只是为了您而已，这是一场针对梅尔维尔家未来大贤者的阴谋。”
她不想对自己的妹妹摆出那副虚假的笑脸，况且胸腔中扭动的情绪只能让她保持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伴随着话音落下，预想而来的回答并没有出现，维娅抬眸看向了妹妹的眼睛。
金色的眼眸眯起，少女的樱唇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中带着傲慢尖锐的嘲讽。
维娅一时间有些恍惚，莉莉安娜和曾经的自己长的有几分相像，此刻那冰冷傲慢的表情与相似的眉眼，让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鼻尖嗅到了压抑的怒火，像是翻腾的热浪。
“你最好现在就让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