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回荡着水珠滴落在水面上空灵的滴答声，仿佛有无形的波纹荡过空气，试图抚平灵魂上所有的伤痕与怒火。
维娅仰面平躺，静静的感受着身上的衣裙浸满湿润，任由寒意从脊背爬满全身。
苍白的长发如锦缎般自水面铺开，发梢悄悄地拨动着水面，撩起水花。
周围一片漆黑。
思绪中还飘荡着旖旎的念头，那些想要满足身体，追求抚慰的冲动，如同野火一般在心底丝丝缕缕的窜动。
膝盖悄然抵紧，细腻的鳞尾在腿根揣摩。
毕竟魅魔的本能就是如此，追求欢愉，追求混乱，追求肉体，追求堕落。
但维娅不在意。
那些躁动，那些想法，那些欲望她都不在意。
她对自己说，她需要这份力量，她不能回到从前那个自己。
为了复仇，为了彻底毁掉梅尔维尔，她可以承受千刀万剐，可以忍受利剑穿心，而纵情放欲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是啊，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何必用虚伪的道德与假面约束自己呢？
恶魔自人的私欲而生，那不过是人性最真实的映照。
深渊在轻声低语。
不……不是这样的。
有些底线绝不允许。
维娅从未如此的厌恶魅魔的本能。
她觉得自己如此令人作呕。
那是莉莉安娜，那是她的妹妹。
一想到妹妹决然的目光，维娅的的心就如同被揪紧，尖锐的痛像是有一把尖刀缓慢的划开心房，她苦涩的闭上了双眼，压抑着鼻尖的酸楚。
双手拢住了膝盖，魅魔侧过身，蜷缩在浅浅的水中，她让自己的额头抵着双腿，收缩着身体，挡住了破碎的鼻息。
冰凉划过眼角。
那些往日里的欢声笑语，那些妹妹的笑脸，那个金发可爱俏皮的女孩。
如今已然遥不可及。
她已经不再是莉莉安娜的哥哥，奥克塔维安已经死了。
名叫维娅的魅魔从来就不该拥有什么，她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向梅尔维尔家复仇，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女仆的笑颜。
咬紧了下唇，维娅肩膀轻颤，纤细的鳞尾绞紧。
她真的恨艾琳吗……
那份胸腔中尖锐的一直难以抛开的执念真的是憎恨吗？
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她，那个问题不早已然有了回答了吗…
多年前的那个星空下，那副永远定格的画，小小的女仆勾起夜风中摇曳的发丝，眼眸弯弯，她说。
“少爷，您的眼睛笑起来真好看。”
那湛蓝色的双眸是她在夜空中所见过最明亮的星。
是啊，假如奥克塔维安不姓梅尔维尔，那晚她该说什么呢。
尖锐的犬齿划破唇瓣，腥甜自舌尖荡开。
维娅轻声低语。
“我不该拥有任何人啊……”
“恨我吧，艾琳……”
滴答。
滴水声回荡。
也不知多久，直到那寒意变得刺骨如冰，让半边身体都麻木僵硬，胸腔间浓郁到窒息的悲伤与痛苦才逐渐消隐，沉淀在最黑暗的角落。
思绪与情绪重归平静，维娅终于能理出念头分析当前的现状，
在白光笼罩她的瞬间，周围空气中剧烈颤动的魔力已然昭告了那是一个强大的术式，至少能达到五阶的强度。
但那显然不是一个攻击术式，不然此刻她应该躺在深渊的灼热岩浆池里。
感受着与艾琳身上契约印记之间模糊的联系，维娅很快便确认了自己此刻的方位和距离。
她现在正在王城的地下，距离不算太远。
那是一个传送术式。
维娅稍稍松了口气，但旋即纤细的眉毛又皱起。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湿气，浓重到甚至让她每次呼吸都感觉到不顺畅，魅魔对火焰有极强的抗性，但对水元素相当厌恶。
毕竟深渊里满是熔岩和硫磺火，根本不存在河流，那里的天空只会降下火雨，空气中唯有刺鼻的硫磺与灼热。
即使没有切身体验过深渊的环境，维娅还是模糊的看到了那副画面，如同铭刻在灵魂中的预示。
那是她最终归宿的地方，深渊已然预定了这个灵魂。
水珠哗啦啦的坠落，白发少女缓缓地起身。
白发蠕动着挤出水分，重新盘曲成两束马尾，维娅低头理了理裙摆，但对湿漉漉吸满水的布料束手无策。
她可以蒸干自己身上的水分，完全建立在魅魔对高温的抗性上。说到底那只是粗暴的用火焰把身上的水气烧干，而此刻如果对身上这些昂贵的布料做同样的事，大概只会落得不着寸缕的下场。
维娅轻叹，伸手勾住腰后的丝带，解开腰间的漆皮束腰，露出白皙的脊背与腰间的绒羽。
那种衣物紧贴在肌肤上的湿意减轻了几分。
漆黑的羽翼缓缓地自腰后探出，轻盈挥舞，在水面上掀起一阵涟漪。
失去了压迫与紧束，翅翼惬意的舒展着自己的羽毛，但空气中沉闷的水气却逐渐让羽毛带上了些许湿意，挥舞了几下就感受到了阻滞和沉重。
但这并不影响飞行，毕竟魅魔是魔法生物，那一对羽翼显然并不能像鸟儿一样提供足够的升力，她们只是依靠翅膀上的魔法进行浮空，翅膀也只起到控制方向与维持平衡的作用。
翅翼卷起旋风，维娅如箭矢一般射向高空，猎猎的风吹打着裙摆，直到空气中浓郁的湿气逐渐消散，她才缓缓地停下。
魅魔金色的竖瞳舒张如满月，黑暗逐渐清晰，点点斑斓的荧光逐渐映入眼帘。
无数纯白的钟乳石从头顶的漆黑中垂落，如同支撑世界的巨柱，斑斓的荧光仿佛黑夜中绚烂的星点，忽明忽暗，组成了绚烂的流光穹顶。
维娅一时间看的有些出神，眼眸微微睁大。
只是略微思考，回想前世的记忆，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
千年前的深渊战争撕开了大地，创造了许多联通深渊的入口，恶魔就从这些裂缝中爬出，疯狂的吞食生命与灵魂，而王城比卢萨恩的地下溶洞便是这么一处深渊入口。
当然，是被封印后的深渊入口。
传说中的勇者用七把“圣剑”封印了七处最大的深渊裂缝，持续数千年的战争才因此终结。
这是家喻户晓的传说和故事，只是没人想到其中一处深渊的入口就在王城下。
曾经奥克塔维安也不知道。
但维娅知道，或者说，是前世的他知道。
那是游戏里的“设定”，也就是背景板。
只是维娅一直都不对这些记忆感冒，甚至于有几分将信将疑的意味。
直到她现在亲眼看到这恢弘的地下溶洞。
鼻尖逐渐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