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水声。
苍白的魅魔低垂着睫毛，注视着自己湿透的裙摆。
冰冷，潮湿，粘腻的贴在脊背上。
水珠自裙角缓缓滴落，在浅浅的水面上荡漾开涟漪，又是一声滴答……
亦或许，那是少女无声哭泣坠落的泪。
悲伤的苦涩酸楚萦绕着鼻尖，维娅抬起眼眸，望着不远处妹妹的身影。
那个假货“奥克塔维安”的尸体就躺在她的面前。
所有的恶魔都喜欢吞食凡人的情绪，天性如此。坠入深渊的灵魂无一不浸满了疯狂，源自世界上最痛苦的灵魂被深渊重新塑造为了恶魔，它们渴望把自己所感受过的绝望施加给所有凡人，品味情绪或许是唯一能够抚平恶魔疯狂的方法。
金发的少女肩头压抑着轻颤，尽管寂静无声，魅魔却早已嗅到了嚎啕的哭泣，浓郁的悲伤在空气中荡漾。
维娅下意识的抬起手指，试图捉向那个熟悉的背影。
莉莉安娜啊……
透过纤细的指间，少女的身影仿佛唾手可得，可手指攥紧只能徒劳的抓住毫无一物的虚无，遥远的好像黑夜中遥不可及的星。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如同天堑，维娅垂下手臂，指甲缓缓地掐进掌心的血痂中。
已经不记得这伤口是第几次流血了。
尖锐的痛似乎都变得麻木，那处因艾琳留下的伤痕好像永远都不会愈合，每一次结痂都会被她自己重新撕开，就像是在饮鸩止渴。
“滴答。”
这一次是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
维娅嗅着空气中的悲伤，感受着指尖流淌的温热变得冰凉，直到莉莉安娜压抑着颤抖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
“你知道什么对吧。”
金发的少女转过头来，那双金色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些许氤氲，法杖重新指向魅魔。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哥绝对不会自杀！”
“不行。”维娅侧过头，躲开了妹妹的目光，“我说过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忘了奥克塔维安吧。”
但魅魔的拒绝换来了少女的愤怒，法杖顶端的宝石明亮，冰冷的寒意自空气中凝结，水面上骤然结起一层冰。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这不是请求，你必须告诉我！”
充沛的水汽快速的被抽空，一只只粗大的冰锥在空中凝聚，莉莉安娜此刻如鱼得水，只是眨眼间术式已然完成。
少女的语气咄咄逼人，毫不掩饰自己威胁的意味。
“要么告诉我你知道的，要么就永远的留在这里！”
维娅皱起眉，看着悬在莉莉安娜身后的冰锥，沉默片刻后忽然轻笑了起来。
“从一个谎言到另一个谎言，梅尔维尔小姐，您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莉莉安娜注视着远处的魅魔，光亮术发出的光芒给那张妖异的面容染上了晦暗，阴影模糊了弯弯的眼眸与唇角，恍惚间她好像觉得名叫维娅的魅魔并不是在笑，而是在哭。
胸腔中好像被被尖锐戳了一下，荡开一瞬的刺痛，少女的语气下意识的柔软了几分。
“我想知道……”莉莉安娜抿了抿唇角，“我哥哥他是不是还活着？”
她仔细地打量着魅魔的表情，试图找到那张笑脸上的不自然或破绽，但魅魔的表情一如既往完美。
那张微笑的面具标准的挑剔不出任何的瑕疵，莉莉安娜却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奥克塔维安也擅长这种虚假的笑，每次在宴会上面对那些贵族子嗣的奉承时，他总用这副面具来搪塞那些令人厌烦的社交。
随后魅魔回答的毫不犹豫：
“奥克塔维安已经死了，毫无疑问。”
“那么……证据呢，凶手呢？！”莉莉安娜追问，声音急切，“我哥哥不可能自杀，别馆是一场显而易见的纵火，即便如此也不可能会尸骨无存……”
维娅脸上的微笑逐渐收敛，她忽然察觉到妹妹话中的异样。
“为什么你会认为奥克塔维安的死是自杀？”
“我哥哥当然不可能自杀！”莉莉安娜下意识的反驳，可话说出口后才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不论是梅尔维尔家缄默的态度，还是那显然是纵火别馆现场，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奥克塔维安是自杀。
空气一时间宁静，莉莉安娜张了张口，眼睛微微睁大。
对啊，为什么……那封信里会说奥克塔维安是自杀呢？
维娅看着妹妹脸上的表情，沉默的思衬着，手指敲打在手背的伤口上，带来细微的钝痛。
那种古怪的违和感又一次清晰了起来，却始终隔着一层面纱，看不真切。
直到冰棱破碎，砸在水面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莉莉安娜收回了法杖，皱眉打量着她，感受到妹妹的目光，维娅重新露出标准得体的微笑。
“别露出那种假笑，让人恶心。”莉莉安娜面色阴沉，看着那和她哥哥相似的表情，她就感到莫名的烦躁。
就像是脑海中哥哥的形象在被拙劣的模仿，模糊了那张面孔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甩开那种无由的情绪，再看向白发少女时，才发现那张脸已经变得面无表情。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莉莉安娜不由得腹诽了一句，随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最关心的问题上。
“所以，我哥哥是被谋杀的，对吗？”
“或许吧。”维娅的回答却模棱两可，她仰头看着自黑暗中垂下的高大钟乳石，叹了口气。
“不论他究竟是死于谁的手，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梅尔维尔小姐，您不该回到王都，也不该去调查这些。您的哥哥不希望看到因为他自己，让他的妹妹一步一步走进这个早已被编织好的陷阱……”
“说的你好像多么了解我哥哥一样。”莉莉安娜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忽然话锋一转，直直的盯着面前少女白发间的尖角。
“那你呢？”
“你又在这场阴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一个魔族，别告诉我你是发了善心，你的目的是什么，谁又许诺给你了什么报酬？”
维娅微微一怔，侧目撇了一眼莉莉安娜。
“我吗……是啊，我当然不是发了善心，梅尔维尔小姐。”
“至于报酬，如您所见，恶魔们热衷于和凡人交易。”
苍白的魅魔转身正对着金发的少女，颔首，双手虚提，身后漆黑的绒羽如裙摆般展开，漆黑的尖角斜指向地面。
“所以，您的哥哥和我，也做了一场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