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人偶?你们确定吗?”
雷纳德的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个名词出现在河畔村的废墟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目前只是初步猜测,公爵大人。”士兵谨慎地回答“我们在人偶断裂处检测到了明显的魔法能量残留,非常……纯粹的能量。。”
“那东西现在何处?”雷纳德追问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腕。
“遵照紧急处理规程,我们已将它火速送往占星塔,达格尔法师和他的弟子们正在全力分析残留的魔法印记,并尝试修复部分结构以获取更多线索。”
“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会亲自过去查看。”雷纳德的声音低沉下来,“还有其他需要报告的吗?”
“这就是全部紧急内容了,公爵大人。”
“很好,归队吧。”
“遵命,大人!”士兵行礼后迅速转身离开。
雷纳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
魔法人偶、德鲁伊幼体、化为废墟的村庄……这些碎片般的线索暂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这些同时发生的事件是如此的不真实,但它们却实实在在的散发着危险气息。
他收敛心神,迈步走向教堂的中心祈祷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低低的啜泣和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
在祭坛前,身着洁白圣袍的主教正跪在那里,为刚刚逝去的灵魂主持最后的安魂仪式。
他苍老而悲悯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
“仁慈的天父,请接纳您迷途羔羊的灵魂。他们承受了不应有的苦难,如今卸下尘世的伤痛,回归您的怀抱。愿圣光抚慰其灵魂,愿天堂的安息永恒降临。”
雷纳德默默走到主教身后不远处,静立垂首。
他并非最虔诚的信徒,但此刻,他心中亦为这些无辜逝去的生命默念着祷词,那沉重的责任感和无力感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肩头。
仪式结束,主教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明显的疲惫。
当他转过身,看到身后的雷纳德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哀伤与歉意。
“啊……雷纳德大人……”主教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微微欠身,“我们……已经竭尽了全力,光明术与圣水也无法挽回这样的创伤……太多人……伤势……太过致命了,圣光……也有其无法照亮的角落。”
雷纳德看着主教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深深一躬,姿态前所未有的郑重:
“无论结果如何,瑟内特城和这些不幸的灵魂,都感谢您与所有修士的仁爱与辛劳,主教大人。这份付出,梅瑞狄斯家族铭记于心。”
“这本就是教会的职责,大人。救死扶伤,抚慰亡灵,指引迷途……皆是圣光赋予我们的使命。” 主教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扶住雷纳德的手臂,阻止他继续行礼。
老人的手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力量“只是……面对如此惨状,我们深感……人力有时尽。”
“愿圣光抚慰逝者,赐予生者勇气。”雷纳德低沉地说,目光扫过那些被白布覆盖或仍在痛苦呻吟的身影。
“愿圣光指引前路,驱散黑暗。”主教回应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坚定的信仰,浑浊的眼中却依然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之光。
雷纳德再次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转身离开祈祷区,高大的身影在教堂彩绘玻璃投射下的斑驳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重。
河畔村的惨剧、奇怪的魔法人偶、未知的德鲁伊威胁……还有家中那个等待着他、眼神里藏着失望的女儿……千头万绪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他。
雷纳德不经感到一阵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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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弥漫着药味与哀伤的教堂,雷纳德没有片刻停留,身影如风般穿过暮色渐浓的街道,径直走向城市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占星塔。
推开那扇刻画着古老星辰轨迹的沉重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埃、陈旧羊皮纸和奇异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岁月沉淀的冷意和魔法的微醺。
“雷纳德大人!”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声音响起,达格尔法师几乎是跳着从盘旋的楼梯阴影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您终于来了!我们正等着您!”
“达格尔,”雷纳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任何寒暄,“那个人偶,结果如何?”
“他们没看错!它是一具魔法人偶!”达格尔的眼睛闪闪发亮,语速飞快,“但绝不是普通的魔法人偶!大人,这……这简直是颠覆性的发现!”
“魔法人偶本身已经足够稀奇,难道还有更特别的存在?”雷纳德挑眉。
“不不不,稀奇是稀奇,但我在穹星秘殿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存在!”达格尔的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惊叹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
“能让穹星秘殿的天才都如此失态的东西吗?那确实不是寻常之物啊!”
“请跟我来,大人!”达格尔迫不及待地转身,引着雷纳德走向塔楼深处一间几乎完全隔绝光线的密室。
厚重的门扉无声的滑开。
室内没有烛火,只有几团幽蓝色的魔法火焰悬浮在空中,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冰冷而纯粹的光芒,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却又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
雷纳德的视线,被房间中央石台上静静躺卧的身影牢牢攫住。
那是一个……少女?
她有着柔顺如瀑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身下洁白的衬布上,精致的脸庞在幽蓝光芒下显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更令人惊异的是,她的胸口正随着极其微弱的呼吸节奏,缓缓起伏着。
若非目光敏锐地捕捉到手臂与肩膀连接处那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并非皮肤纹理的接合线,雷纳德绝对会认为眼前躺着的是一个陷入沉睡的少女。
“何等……神乎其技的造物!”达格尔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大人,制作‘她’的人,绝非寻常天才!这已经超越了传统魔法人偶的范畴!我们在其核心构造中检测到了极其复杂、精密的血肉魔法痕迹……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禁忌的兴奋,“……还有更古老、更危险的魔法烙印,那些……通常只存在于秘殿最深处的禁典里,没有至高许可,连研究的念头都是一种亵渎!”
“一具……融合了禁忌魔法的血肉人偶?”雷纳德又感到一阵头痛袭来,他用手指用力揉捏着发胀的太阳穴。
河畔村的迷雾尚未散开,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更诡异的谜团。“你们尝试过与她沟通吗?唤醒她?”
“尝试了,大人!”达格尔连忙点头,随即又露出困惑和挫败的表情,“但核心指令被拒绝了……我们尝试了秘殿已知的所有强制唤醒协议,包括几种……不那么温和的方法,但全都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她的核心……仿佛对我们的呼唤毫无反应?”
“所以,这就是你断定她‘非凡’的原因。”雷纳德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沉睡的“少女”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容颜在幽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没错,我们打算先修复她破损的部分”说着,达格尔掀开了盖住“少女”下半身的白布——“少女”的双腿已经不见踪影。
在躯体的断裂处,一种奇特的、仿佛活物般的能量薄膜,阻止着内部的构造进一步崩坏。
“说来惭愧,我们虽然打算修复她,但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我也从来没见过如此...精妙的人偶。”
雷纳德凝视着那张仿佛天使沉睡般的脸庞,一个与眼前严肃氛围格格不入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在他疲惫的脑海中:
“如果把这具人偶送给莉亚娜,她一定会高兴坏的吧。”
这个荒谬又充满诱惑力的想法,让雷纳德嘴角几乎不受控制地牵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压下。
他暗自摇头,自己真是累昏头了。如此来历不明、充满禁忌与危险的东西,怎么可能送到莉亚娜身边?
一丝苦笑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明白了。”雷纳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你们继续研究,务必谨慎。有任何进展,无论大小,立刻向我报告。”
“是,雷纳德大人!”达格尔恭敬地应道。
雷纳德最后看了一眼石台上那神秘莫测的“少女”,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被幽蓝冷光笼罩的密室,走出了占星塔。
塔外,天空已彻底被墨蓝浸染,稀疏的星辰开始闪烁。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他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驱散占星塔内那股沉重的神秘感,也驱散脑中那不合时宜的念头。
工作报告、伤亡统计、抚恤方案、明日城防部署、关于德鲁伊异动的应对……无数待处理的政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每一件都刻不容缓。
他必须加快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毕竟,他可是答应了女儿,要回去看她准备的演出。
那个承诺,是此刻压在他心头,唯一带着暖意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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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塔内,
达格尔手中紧握着一个布满玄奥符文、用于修复高阶魔法人偶核心的秘银模具。
但他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粘在石台上那具残缺却无比完美的“少女”身上。
那沉睡的面容,那禁忌的构造,那拒绝一切探知的谜团……像毒药,又像最甘醇的美酒,点燃了他灵魂深处属于研究者最纯粹、最不顾一切的求知欲望。
对“完美造物”的好奇就像汹涌的洪水,将名为理智的“堤坝”一点一点的冲垮。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光芒,声音在冰冷的房间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疯狂的颤音
“所有人——立刻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这间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