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娜感受到茜娅手掌传递的温度,心中的委屈和落寞被这份无声的安慰抚平了许多。
她抬起头,小脸上重新绽放出向日葵般明媚的笑容。
“谢谢你,茜娅!”莉亚娜反手轻轻握了握茜娅的手指,声音软绵绵的,“和你一起喝茶真的很开心!”
茜娅微微颔首,嘴角尝试着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这个笑容在人类眼中或许仍显僵硬、缺乏温度,但在莉亚娜纯真的目光里,已是茜娅所能表达的最动人的回应了。
就在这时,花园外隐约传来了呼唤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莉亚娜小姐?莉亚娜小姐?您在哪里?”
是女仆们的声音,想必是发现她一早就不在房间了。
莉亚娜的小小世界不得不暂时按下暂停键,依依不舍地松开茜娅的手。
她小心翼翼地将精致的迷你茶具一件件收进藤篮,将莉莉抱在怀里,“我现在要回去啦!”她站起身,裙摆拂过带着露珠的草叶。
但是!明天!”她突然地转身,伸出小指头对着茜娅晃了晃,眼眸亮晶晶的,“我给你带新烤的点心!保证比今天的还要美味!你……你一定要等我哦!绝对、绝对不可以偷偷跑掉!”她的语气带着孩子气的郑重承诺。
阳光此刻已完全跃上天空,毫无保留地将金色的光芒洒满草地,也笼罩在静坐的茜娅身上。
随着莉亚娜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紫藤花架后,花园瞬间沉入一片静谧,只剩下婉转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低语。
茜娅缓缓低头,凝视着自己刚刚被莉亚娜握过的手。
核心深处,一种强烈的波动正在翻涌、冲撞,
那或许是名为“寂寞”的深渊,又或许是对明日约定的“期待”,亦或是两者交织成的混乱漩涡。
阳光无声地移动,在茵茵绿草上拉长了茜娅孤寂的影子。
与此同时,占星塔。
与秘密花园的宁静温暖截然不同,占星塔深处的某个废弃仓库弥漫着尘埃和失效魔法材料的淡淡霉味。
光线昏暗,只有几朵飘浮的魔法火焰散发着不太稳定的幽光。
雷纳德·梅瑞狄斯公爵高大的身影立在仓库门口,眉头微锁,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访客。
“许久未见啊!雷纳德。”那人用温润平和的声音说。
“维克多?”雷纳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是什么风把你吹到瑟内特城了?”
“教会近来关切帝国边境的安宁,恰好将我调派至此,前几日便到了。只是……”他优雅地摊了摊手,“你也知道,初来乍到,琐事缠身,总不好放下圣职,先去叨扰老朋友叙旧吧?那非我行事之道。”
“言之有理。那么,阁下此刻驾临我这小小的占星塔,想必也不是为了品茶闲谈?”雷纳德语气淡然,却透着距离感。
“不要那么生疏嘛,我的老朋友”维克多向前走了一步,目光随意地扫过那间堆满杂物的昏暗仓库,仿佛在寻找什么,“公务在身,确实需要你的协助。”
“哦?”雷纳德挑眉,带着一丝玩味,“能让教廷的‘圣子’亲自开口寻求帮助?这倒真是少见。”
“我听说,贵城占星塔的魔法人偶,似乎...出了些——状况?”
维克多的微笑依旧温和,眼神却锐利起来。
“不过是些内部的小问题,瑟内特的法师自会解决。怎么?教会的手,有必要伸这么长吗?”
“哎呀呀,老朋友,误会了。”维克多连忙摆手,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安抚,“教廷对瑟内特城的内部事务绝无染指之意,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总是可以的把?毕竟魔法人偶失控还真不是件寻常的事。”
雷纳德沉默地盯着维克多,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
过了片刻才缓缓侧身,他让开了仓库门。
“跟我来。”
他带着维克多穿过堆积如山的废弃材料,走向仓库深处一个被临时清理出来的角落。
一个穿着沾满灰尘和油渍的法师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对着一块闪烁着幽光的复杂符文板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
“达格尔!”
年轻人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露出一张因为缺乏睡眠而略显苍白的年轻脸庞,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属于研究者的狂热光芒。
“啊!公爵大人!”达格尔连忙放下工具,有些局促地行礼。
他的目光落在雷纳德身后的维克多身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警惕。
“这位是教廷的‘圣子’,维克多阁下。”雷纳德介绍道,“他对占星塔魔法人偶的异常有些疑问,你来向他说明情况。”
维克多的目光在达格尔年轻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嚯,还真是年轻有为。”
“人不可貌相,我的老朋友,”雷纳德语气平淡却有力,“他是占星塔的首席魔法师。”
“失敬失敬,达格尔法师,那么关于那个魔法人偶,能否请您说明一下呢?”
“她在这里。”达格尔利落地掀开旁边一块白布,露出下面的人偶躯体。
“从她失踪又自己回来后,她的魔法符文发生了巨大改变,大人请看这里!”
他拿起刚刚刻画好的符文板,指着上面的纹路,“这些符文……并非秘院所创。如此复杂、精妙、完美,我上次见到,还是在……”
“就是这样,维克多,”雷纳德适时打断,语气不容置疑,“不过是法阵符文出了点小故障罢了,我们正在修复。”
“嗯……”维克多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目光在符文板和人偶之间流转片刻,最终敛起探究的神色,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叨扰了,先行告辞。”
他转身欲走,却又被一到声音留住脚步。
“对了,维克多,现在好像到处都开满了蒲公英了呢。”
“你知道的,雷纳德……杂草,是除不完的。”
——————
平原之上,无边无际的白色正无声地铺展着。
蒲公英花穗已熟,脱去青涩,尽数化作了轻盈的绒球,密匝匝地覆盖着大地。
它们如此稠密,如此纯净,以至于远远望去,那一片白茫茫竟不似花海,倒像一床从天飘落、厚实松软的雪毯,铺天盖地,茫茫无涯。
塞拉斯停驻在这片白色的寂静里,缓缓俯下身,随手摘了一朵蒲公英,举过头顶,对着虚无的空气。
一阵微风,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召唤,悄然而至。
绒絮应风脱离花托,却没有如寻常般四散飘零。
它们在空中轻盈地盘旋、汇聚,仿佛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竟在塞拉斯面前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圆圈。
圆圈内部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幽蓝的传送门,悄然无息的打开了。
塞拉斯凝视着那幽蓝的入口,喉结微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混杂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不再犹豫,握紧了手掌,一步踏入了那片荡漾的幽蓝之中。
身影消失,传送门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散。
脚下依然是纯粹的、无瑕的洁白,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
然而,无论经历多少次,塞拉斯每一次踏入这里,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眩晕与疏离。
这里不属于任何他所知的世界。
巨大的空间里,纵横交错的不是藤蔓或枝芽,而是粗壮、冰冷、泛着金属冷光的能量导管,它们如同某种巨兽的血管或神经束,纵横交错,构成令人窒息的钢铁丛林。
在这片钢铁丛林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机器,无数条机械臂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它身边无声舞动。
在那奇怪机器的核心,静静地悬浮着一团——
光
它并非火焰,也亦非魔法。
那是一团高度凝聚的、仿佛拥有生命意志般跃动着的幽蓝色光球。
其光芒并不刺眼,却深邃得如同压缩的星云,蕴藏着难以想象的能量与意志。
塞拉斯在那冰冷的洁白地面上前行,脚步无声,最终停在距离那奇怪机器十步之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头颅深深低下。
冰冷的地面透过衣料传来寒意,但他感受更深的是来自那光球的无形注视,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大人,第33号载体发生意外事故,现已丢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塞拉斯维持着跪姿,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注视变得更加沉重,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精神上。
“滋——嗡——”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带有强烈电磁音的声音从那蓝色光球里传出。
“塞拉斯,汝没有完成约定。”
“是的大人。”他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载体……它觉醒了。”
“觉醒了?为什么吾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小的……不知。”
“若大人仍需新的载体,小的这就去……”
“不必了”
“可是……”
“吾会按照约定,给予你力量。”
“但我还没……”
塞拉斯话没说完,眼前的景象瞬间消散,化为无数飘散在空中的蒲公英绒絮。
“哈…哈哈…谢...谢大人……”
一股难以抑制的,带着疯狂与苦涩的笑意从他胸腔里爆发出来。
他随手狠狠抓住一把随风飘舞的蒲公英绒絮,将它们紧紧攥在手心。
那是他曾经的国花。
那朵被帝国和教会称作异端,踩的粉碎的国花。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