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很喜欢过生日。
生日那一天，妈妈会温柔地帮我换上可爱的裙子，细致地打理好双马尾，再为我戴上可爱的生日帽，牵着我小小的手，一直走到爸爸买给我的生日蛋糕前。
面对着摇曳的烛光，闭上眼睛许愿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这是一年中唯一属于我的一天，是唯一能够独占世界上的全部幸福的、独一无二的一天。
这一天给予我的幸福实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只要回想起这一天，快要干涸的内心就会重新被幸福和希望所注满。
因此，即使在妈妈离开之后，我也能够微笑着面对新妈妈的到来。
但他的降临，却将这唯一的一天也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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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左右，我的思绪却已经开始游移起来。
我的左手伸进桌斗，攥住那个方形的钱包，摸了摸，又捏了捏，感受着它的触感和厚度。
等到下课之后，我就要拿着这些钱，离开校门，走很远很远的路到商店街，走进那家华丽的蛋糕店，把这些钱交给柜台后的店员，然后从店员的手中接过那个包装精美的、只是注视着就会令人羡慕不已的大蛋糕。
我曾经无数次路过那家蛋糕店，隔着玻璃门向店里张望，玻璃柜台里的每一块蛋糕都是那么精致，叫人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而今天，我就要从店员手里亲手接过那精致的蛋糕，并一路捧着它回到家里。
蛋糕是妈妈订的，我还不知道蛋糕的样式。如果蛋糕的包装上有透明的部分，我就能抢在大家之前，透过那片小小的塑料薄膜，窥见一点蛋糕的面貌。蛋糕的顶上一定会是一簇奶油做的花朵……
突然响起的下课铃声一下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在桌椅挪动声、同学谈笑声和值日生的抱怨声中，我慌忙把桌面上的文具一股脑塞进书包，匆匆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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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教室后，我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先走进了一旁的洗手间。
我掏出衣兜里的木梳，对着镜子把有些凌乱了的双马尾解开，把头发梳理细致，再认认真真地重新扎好。
临走前，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嘴角，试探着露出一个微笑。
“生日快乐。”我说。
没有再多停留一秒，我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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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芊铃同学吗？”
走出校门，背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回过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用带着些许不确定的眼光注视着我。
“是的……请问您是？”
“太好了，看来我没有认错。”
年轻的女人露出了笑容。
“我是你父亲的同事。早就听说他家里有个女儿，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女人的口中吐出了我父亲的名字。她走近了几步，站在我的面前，仔细打量着我，身上刺鼻的香水味一阵阵钻入我的鼻孔。
“真不愧是一家人啊，长的和你父亲一样端正。你父亲没来接你吗？”
“……他出差了。”
“这样啊。也不多陪陪女儿，工作还真忙啊。”
我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去，无言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爸爸会回来陪我什么的，我早就不指望了。
至少从我在爸爸“出差”的那一天，偶然在街上撞见了挽着陌生的年轻女孩的爸爸之后，就再也没有指望过了。
“你就这样一个人回家吗？不介意的话，让阿姨送送你怎么样？”
“不用了，我还要去买蛋糕。”
“买蛋糕？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我咬住了嘴唇。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在亲口承认这一天早已不属于我的时候，果然还是会有种难言的心情。
“……是我弟弟的生日。我只是去给他取蛋糕。”
“原来是这样。”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去商店街那家吗？我正好也要去商店街，我们一起走一段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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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学校门前的路走上一段，再拐过一个路口，便是一条寂静的小路。
“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啊，”身边的年轻女人还在说着：“你的父亲在单位从来没有提过呢。是亲生姐弟吗？”
“……算是吧。”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同父异母——不过已经不想再解释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我的妈妈越走越远的那一天，以及新妈妈抱着新生的弟弟，满脸笑容的模样。
“你弟弟几岁了？”
“快五岁了。”
“是吗，还不到五岁啊。”
女人喃喃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五年啊，这五年我都在干什么啊，我被骗了啊，我被骗了这么多年啊你个人渣！”
突如其来的，她狠狠地朝着我的肩膀出手推了一下。
没反应过来的我应声倒地。
紧接着，腹部立刻传来高跟鞋鞋尖的重击。
我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也随之蜷成一团。
“人渣！你个该死的人渣！”女人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你不仅有老婆，还有两个孩子！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了，你的孩子甚至不到五岁！”
女人脸上满是泪水，难听的咒骂不断地从她的嘴里冒出来。
我挣扎着，叫喊着，徒劳地蜷起身子抵挡着，但高跟鞋的鞋尖还是一下又一下地踢到我的身上，撕裂般的疼痛从腹部一阵阵扩散开来，直抵脑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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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振动声突然响起。
女人终于停下了她的动作，皱着眉，一只手拎起我的衣兜，从里边滑出了我的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触电一般松开了手，嘴里又恨恨地咒骂了一句，随即快步跑开。
手机仍然在振动着。
我努力地伸出手去，按下了接听键。
“芊铃？”耳边传来新妈妈的声音。“你到蛋糕店了吗？什么时候能好？我儿子要等不及了！”
“……”
我努力地把手机举到嘴边。
“妈妈…………”
“……好……疼……”
“疼？你是不是又惹出什么事了？我告诉你，我儿子的生日蛋糕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算把你卖了你也得给我赔！”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我张开嘴，但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寂静的小路上，只剩下秋风吹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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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着牙，借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顿地向教室三楼爬去。
既然衣兜里只有手机的话，我应该是把钱夹忘在教室里了。
不过已经这么晚了，就算是值日生，也应该都已经锁好教室门回家了。
但是除了回教室取钱夹外，我实在是无处可去。
我自嘲般地笑笑，转过最后一个拐角。
“——芊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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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留着红色短发的女生。
看到我停住了脚步，她的双眼一瞬间亮起来，一路飞奔到我面前，举起手里的东西。
“这个，是你忘在书桌里的吧？”
女生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的钱夹。
“啊——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书桌的，只是我扫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它就从桌里掉下来了……”女生笑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身份证真的很抱歉，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
女生从头上取下一个白色雏菊形状的小发卡，拉过我的手，把发卡和钱夹一同放到我的手里。
“刚刚知道这件事，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个就请你收下吧！芊铃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仿佛落入湖中的石子，一下溅起了无数记忆的涟漪。
见我没有动，女生便拿起发卡，抬起手理了理我的前发，认真地为我别上了发卡。
那一瞬，眼前女生的身影，和记忆中妈妈温柔地笑着、轻轻给我戴上生日帽的身影一下重合在了一起。
我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难道说芊铃同学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看到的，我道歉，原谅我——芊铃同学？你、你怎么哭了？”
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我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泪水，早已决堤般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