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长裙，微卷的长发，精致的妆容。
只是不会动，不会笑，也不会说话。
我抬起头，仰望着那个放在柜子最高层的洋娃娃。
柜子下层的玩具早就已经被其他的小朋友拿走了，只有这个娃娃，依然在柜子的最高层放着。
在其他玩具都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的时候，只有这个娃娃孤零零地坐在玩具柜上。
我努力踮起脚，伸出手，抓住柜子上的洋娃娃，冰冷的触感便顺着指间传来。
……果然，你也觉得很冷吗？
我明白的哦。我的妈妈也经常告诉我，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可以随便像其他普通的小朋友那样玩。
我轻轻拉了一下那个洋娃娃的手，她便从高高的柜子上坠落下来，掉进我的怀里。
我们是一样的呢。
那么，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茜茜，你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立刻抱紧怀中的洋娃娃，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
妈妈的高跟鞋敲得地板咚咚响。她走过来，看见我怀里抱着的洋娃娃，一下皱起了眉头。
“茜茜，妈妈没有允许过你拿这个吧？听话，快放回去！”
“……”
“没关系的，莉兰茜妈妈——”妈妈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那本来就是拿给孩子们玩的，没关系的！”
“听见了吗，茜茜？那是其他孩子们的，不是你的。快放回去，乖！”
我望着妈妈的脸，双臂仍然紧抱着怀中的洋娃娃。
妈妈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茜茜，听话，把这个放下，我们回家玩妈妈买的洋娃娃，好吗？”
我低下头。
这个是“其他孩子的”，那个是“妈妈的”。
那，“我的”呢？
见我仍然不肯松手，妈妈便伸出手，一把抓住我手里的洋娃娃，想要把它从我的怀里拉出来。
鬼使神差地，我紧紧抓住了洋娃娃的头。
耳边传来清脆的“咔”的一声。
我抬起头，只看到妈妈拿着洋娃娃，惊讶地盯着洋娃娃断裂的脖颈。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妈妈对着老师说了很多很多话，又从挎包里掏出了什么递给老师，然后在临走的时候，把洋娃娃塞回了我的怀里。
而我的脑中，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这样啊。
——原来这样做，就可以是“我的”了啊。
.
.
重新恢复意识的第一秒，熟悉的甜香味再次钻入鼻腔。
我努力睁开双眼，眼前的事物却是一片朦胧。头脑被宿醉般的混沌所占据，身体也像是灌了铅，一阵阵地涌上无力感。
……这是哪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想不起来。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又努力眨了眨眼，这才隐约看清，莉兰茜正坐在我的床边。
见到我望向她，莉兰茜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终于醒了啊，小雅。”
莉兰茜……？为什么莉兰茜会在我的家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中回荡着一阵阵钝痛，越是努力去回忆，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眼前的莉兰茜依旧温柔地笑着。
“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妨碍到我们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小雅只需要安心休息，等着我回来就好。”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额头，手指插进发间，轻轻揉了揉，让我的意识又一次昏沉起来。
好温暖……多么令人安心的温暖。
要是能一直沉浸在这份温暖里就好了……
就这样重新回到梦乡之中，也没什么问题吧……
……
不，不对……哪里不对。
双眼已经快要闭上，心脏却以不和谐的韵律跳动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有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的东西被忘记了。
意识朦胧中，眼前的莉兰茜微微俯下身，与我四目相对，她温和的鼻息轻轻拂过我的面庞。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小雅还有我在……小雅只要有我在就够了。”
抚摸我额头的那只手顺着我的脸缓缓移下，温柔地捧住了我的脸颊。
我的意识在这份温暖中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
……忘掉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去考虑了。
只需要在这份温暖的海洋里，一点点、一点点地下沉——
.
.
在上下眼皮即将相触的那一刻，有什么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mi——do——re——sol——
sol——re——mi——do——
.
.
学校的……下课铃？
……不，是我的手机在响。
……我的手机，为什么会发出这个声音？
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原本搅成一团的记忆中竟然浮起了些许碎片，不知名的说话声在耳边回响起来——
“……学校的……下课铃？”
“对啊！从现在起只要芊铃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就会播放下课铃！听这个的话就算在上数学课也绝对能醒过来！”
芊铃。芊铃……
……芊铃？！
.
.
一切的一切，在一瞬间涌入脑海。
我从床上一下弹起来，扑到床头柜边，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后，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芊铃！芊铃你在哪？！”
“……”
电话那端没有回应，只能听到不间断的风声。
意识中断前莉兰茜说的话猛然浮现在脑海里。
我握紧了手机。
“芊铃，我现在去找你！千万别动，算我求你！”
几秒的沉默过后，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我丢下手机，没有再看一眼身后的莉兰茜，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一旁还在闪光的传送门。
.
.
自我进入虚灵幻境以来，在算不上长的旅行经历中，我和芊铃一起去过了很多地方。
但是，能有那么大风声的地方，我只知道一个。
我不记得我奔跑了多久，也感受不到双腿的疼痛，当我终于冲进那片花海，看到悬崖上站着的那个小小的人影时，我的双腿一下失去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芊铃！离开那里！！”
压倒的疲惫感让我甚至无法起身，但我依然用前臂努力撑起身体，朝着那个方向拼命大喊着。
悬崖上的人影似乎动了动。她的一头长发随风飘荡着，身子距离崖边仅有一步之遥。
我的下一句还没喊出口，脖子却突然被一股鲜绿色藤蔓紧紧缠住，声音被绞杀在了喉咙间。
我拼命挣扎，但更多的藤蔓已经缠上了我的身体，莉兰茜也再一次走到了我的眼前。
她仰起头，打量了崖上的身影许久。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我，眼神中没有一丝笑意。
“……为什么？”
我想要大喊，但藤蔓却死死地勒住我的脖颈，连氧气的通路也一并绞死。
“小雅明明和我约好了，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小雅一定要做这样的事呢？”
“我不明白，小雅，我不明白……”
莉兰茜死死地盯着我。
几秒后，她突然眨了眨眼睛，随即一抹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
“……难道说，小雅其实是想要让她也亲眼见证我们的关系？”
“……原来如此。毕竟，她可是一直都不承认呢……无论我用什么手段都不肯承认。”
莉兰茜笑着，朝着我一步步走过来，她的鼻尖离我越来越近。
“不过，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了。”
“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小雅。”
我拼命地挣扎着，却根本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视野完全被莉兰茜占据之前，崖上的身影最后晃了一晃。
下一刻，身影坠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