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火红的枫叶从树上落下，在我的眼前掠过。
我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而后继续提着手中沉甸甸的便当盒，沿着枫叶林间的一级级石阶向上走去。
石阶之上是一小片平坦的高地，边上是一把长椅，四周散落着或火红或金黄的落叶。不远处的一棵树后，一缕红色的长发正从树干后探出来，随着微风一摇一晃，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无视了那缕翘起来的长发，我径直走到长椅上，坐下来，打开手中的便当盒。
“——呜哇！”
从树后猛地探出一张少女的脸。
少女先是得意地朝我做了个鬼脸，之后笑着提起裙摆，朝着我一溜小跑过来。
“怎么样？被吓到了吗？”
“早就看到了。”
“诶——”眼前的少女嘟起嘴，“为什么会被看到啊？”
“……头发露出来了。”
“哎？啊——”
少女慌忙抱住头，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毫无意义，便恼羞成怒地拽了两下头发，随即在我身边坐下：“不管这个了，让我看看，凝寒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
“和平时一样。”
“和平时一样！也就是说今天的便当也塞满了凝寒的拿手菜对吧！想吃，超级想吃！”
刚一打开便当盒，我还没来得及递给她，她就飞快地从我的便当盒里叉起一块肉，迅速塞进嘴里。
下一秒，少女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唔嗯！超好吃！酱料超级入味不说，软嫩的口感也是一级棒！果然凝寒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只是普通水平……”
“如果普通水平是这种水平的话，全世界的幸福度都会翻上一倍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拿出另一个便当盒：“对了对了，我今天试着做了新菜哦！尝尝看？”
每一天的正午时分，同样的情景都会在这片小小的枫林里重演。明明谁都没有刻意约定过，但却不知从何时起，这片偶然发现的高地，和这位有着与深秋枫叶同样颜色长发的少女，早已成了我日程中的一块固定部分。
……只是，这样的时光终究也要迎来结束的那一刻。
回过神的时候，饭盒中只剩下了最后一块肉。我望着它，拿着叉子的手却迟迟不愿抬起来。
“凝寒？”身边少女令人留恋的声音传来，“在想什么呢？”
“……”
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叉子。我终究还是选择了开口，叫出了那张纸上写着的名字——
“——塔莉娜。”
“嗯？”
“明天中午的时候，可以带你的剑来吗？我想请你指导一下我的刀法。”
“……”
耳边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但就在我回过头看向她的那一刻，她突然朝我猛地凑近过来——在鼻尖距离我的脸只有几毫米处停住。她温热的鼻息扑到我的脸颊上，双眼则是一眨不眨地与我对视着。
“——认真的？”
我逃开她的视线，低下头，把叉子插进最后的那块肉中。
“……嗯。”
“……可以哦。”
她恢复到了原来的距离，重新捧起了她的餐盒。
“——如果说，这是凝寒所希望的事情的话。”
我没敢转头去看她，但我知道她的脸上一定挂着微笑。
和杜克杰那递给我的那张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动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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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塔莉娜如约而至。
与昨天的一袭白裙不同，她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战斗服，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闪着银光的剑身上缠绕着丝丝火焰。
她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剑，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她准备好了。
我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气，还是拔出了那把长刀——那把由杜克杰那精心改造过，只需刺进人的心脏，就能破坏那人灵魂的长刀。
我曾经用这把长刀刺进过无数的心脏，将他们的灵魂搅成碎片，肉体撕裂成能量，把他们从一个个的“人”变成永生者实验的燃料。
只是没想到，这把刀终究也要有朝向她的这一天。
塔莉娜的剑术华丽而流畅。她的剑法看不出什么一板一眼的招式，却又连绵不绝。随着手中剑的翻飞，她的身形也随之舞动，仿佛她不是在与我战斗，而是在邀请我共跳一支舞。
但我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我咬着牙，一边应和着塔莉娜的剑法，一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只要在她挥剑的间隙把刀刺出去就好了。这不过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这是命令。这是任务——我一遍遍地重复着，但手却始终无法挥出那致命的一刀。每当刀尖对准眼前的身影，我的手便会颤抖起来——比起我每次直视她的双眼时，胸口感受到的颤动还要猛烈上几分。
该死，为什么……！明明不论是拿枪的我，还是拿刀的我，杀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有破绽！”
塔莉娜的剑光在我眼前一闪。
条件反射地，我迎着那道光挥出了刀。
但手上传来的，却不是刀剑相击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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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莉娜的长剑被扔在一旁。
而我手中的长刀，此刻正精准地插进塔莉娜的胸膛。
她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却又努力地牵动嘴角，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她白皙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胸口，轻触着那冰冷的刀刃，和不断涌出的鲜血。
“——凝寒今天把我叫出来，是为了这个，对吧？”
“？！为，为什么你会——”
“我知道的哦，凝寒一直在做的事情。凝寒的脸上，从来都藏不住事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
从未有过的强烈感情袭上心头——我后来才明白，这种感情叫做“后悔”。我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任凭从她胸口涌出的鲜血染红我的衣襟。
她没有躲开，只是吃力地摇摇头。
“……因为我相信，凝寒只是缺少一盏灯……想要点亮那盏灯的话，我就不得不这么做。”
“你在说什么？！”我咬了咬牙，生平第一次咒骂起这把刀刃的锋利。“清醒一点！坚持到附近的镇上的话，还有可能——”
“凝寒，我还有……两件想要拜托你的事情。”
她轻笑起来，温热的气流拂过我的耳畔。
“其一，我的妹妹塔莉雅，请代我保护她的安全……我的这把剑，也请你替我交给她。”
“不要……不要这样！”
我的手颤抖着——不，是我的全身都在发抖。我用力抱紧怀中的她，仿佛这样就能撑起她逐渐无力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挽回她身上逐渐流失的温度。
但她终究还是垂下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其二，请你……幸福地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