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杰那的研究室比我想象的更加简洁。
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柜子。除此之外便只剩下纯白的墙壁。
走进门后，杜克杰那随手把捆住我的铁链挂在床边，然后从桌上拿起一杯什么东西，递到我面前。
“柠檬水。啊，没下毒。”
“……”
见我一声不吭，杜克杰那笑了笑：“拿着吧。我说过，个人爱好而已。都这时候了，我已经没有害你的必要了，不是吗？”
“……”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杯柠檬水，递到唇边抿了一口。柠檬的酸和糖浆的甜以恰到好处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融入冰与水之间。
“柠檬本身酸涩，只有用大量的糖浆和冰水中和，才能成为一杯美味的饮品。简直是这个世界的完美代言。你觉得呢？塔莉雅。”
我依旧沉默着，不过杜克杰那似乎也没在意。他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起试管架上的其中一只，放到另一台仪器上。
“实验的准备马上完成，只差最后一步。上次的实验已经接近理论最优值了，但还是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所以呢，这次我打算在实验的过程中加点新玩意。”杜克杰那盯着试管，“我很期待它的表现——当然，也期待你的表现。”
杜克杰那顿了顿，之后朝着我转过身。
“啊，对了。虽说再过一会就会把你的记忆消掉，但为了打发这段无聊的时光，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我都可以讲给你听——不过这样多少有些无趣了。”
杜克杰那微微一笑，朝着我竖起一根食指。
“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回答你，但你只有一次机会。”
“……”
见我抬起头，杜克杰那笑得愈发开心：“没错，好好考虑一下吧——关于你的姐姐？还是你的那些朋友？啊，就算你想问我实验的技术细节，我也很愿意分享哦。”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要研究永生者？”
有那么一瞬间，杜克杰那的表情似乎怔了一下。
他随手摆弄着试管，视线却从我脸上移开：“……只能问一个哦。不问你姐姐，也不问你的朋友，真的可以吗？”
“……你不是说，无论什么都会回答吗？”
“……是啊。我确实这么说了啊。”
杜克杰那又一次笑了——但这次的笑却更像是苦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窗外，望向天际。
“——当然是，为了‘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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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有记忆开始，我就生活在一片纯白之中。
墙壁是纯白的，床单是纯白的，路过的人们身上的白大褂也是纯白的。
留在记忆中的画面，十之八九也都是这样的纯白，掺杂着匆匆的脚步声，反复刺入血管的针尖，和一成不变的消毒水气味。
偶尔，会有名为“母亲”的人走进这间纯白的房间，在我的床边放下些东西，再对着我说上很久的话。
她一直是在白天过来。但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却是在一个夜晚。
那之前几天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只记得周围很是嘈杂，我躺在纯白的推车上，被一次次地推进一个房间，又一次次推出来。
那天的夜晚却格外静默。静默之中，轻轻转动门把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习惯性地闭上眼，装出熟睡的样子。
响起的是两个不同的脚步声。一个在门口处停了下来，另一个更加熟悉的脚步声则依旧笔直地走到我的床前。
“……好像还在睡呢。”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不想让我听见。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的是一声轻微的叹息：“明明看起来很健康……医生，您真的没有在骗我吗？”
另一个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您儿子的情况确实罕见，我们也确实不能下定论——但您也看到了，每一项检查报告都是同样的趋势。”
“不是刚做过手术吗？为什么没有效果？”手在床栏上划过的声音，“您知道的，孩子的父亲他……我的意思是，钱的话，无论多少我都可以出……”
“我们一直都很重视这件事。但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
一阵停顿后，再次响起的说话声夹杂了些许哭腔：“……求求，求求你们……如果，如果连这个孩子都留不下的话……我就，什么都……”
另一个声音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抽泣。
长久的沉默过后，耳边再次响起了声音。
“……他还……能活多久？”
几秒后，远处传来了今晚最后的说话声。
“情况乐观的话，最多能活到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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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一个同样静寂的晚上。
确认值班人员远去后，我拔掉手背上的针管，小心地从床上翻下来，走到窗前。
窗外是足以掩盖一切的浓重夜色。能看见的，只有远处楼顶闪烁的霓虹灯，和天上的一轮明月。
那个人再也没有来过。别人说，她是从比这里更高的地方跳下去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既然我的出生是不被允许的，那么即便她坚持要把我生下来，活下去依然是不被允许的。
用力拉开窗户的那一瞬间，夜风便从窗缝里猛地灌进来。
坐在窗台上，我朝着明月仰起头，任由晚风吹动身上宽松的条纹衬衫。
既然在序章就已经知晓了结局，故事自然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必要了。
一只乌鸦恰好从窗前飞过，发出一声长鸣。
和着这个声音，我的身体向前一倾，向下方的黑暗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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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命运似乎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我。”
“我从楼下花坛中隐藏的传送门穿过，落到了那片花田里。”
“在那间小屋里，我读到了虚灵幻境的能量理论，也因此产生了永生者的设想——如果能够使用能量修复自己的身体，我是不是就能活下去呢。”
“……不过那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最初的研究使用的能量都是从环境中抽取的，实验体也使用的是不幸遇难的人。由于能用的能量非常有限，实验的进展也非常缓慢。”
“第一次的实验完全失败了。第二次与其说是实验，不如说是迫不得已——那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已经难以支撑我继续研究了，因此，在丽琳艾尔的实验还未完成的时候，我就同时对我自己的身体进行了改造。”
“如你所见，改造的结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我确实能够吸取一部分能量以维持生命，但体质却依旧极差。”
“为了加速推进实验，我不断地增加能量抽取设备的数量。然而，或许是能量抽取过度，那一天，附近大量的精灵变成了魔化精灵。”
“那之后的事情，我猜丽琳艾尔已经告诉过你了——为了活命，我亲手把她从高塔上推了下去。”
“……说实话，即便我知道她是永生者，但出手的那一刻，我根本没想过她能活下来。”
“她没有再来找过我。事实上……我也一直在逃避见她。”
“那之后我曾经想过放弃实验。但就在那时，我遇见了渊凝寒。”
“没错。从那天起，我以实验为借口，借渊凝寒的手，杀了无数的人，用他们的能量来继续我的实验。”
“我用他们的血浇筑了属于我的天堂。我也知道，我手里握着的人命，足以让我下一百次地狱。”
一声机械提示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杜克杰那的讲述。
他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随之打了个响指：“话就说到这里吧——最后的准备，终于完成了。”
他从桌上拿起那个接在仪器下的小瓶子，盖好瓶盖，转身递给我：“拿好了，这可是这次实验的关键。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这药水能在短时间内改变身体与能量的结合方式，如果此时再供给大量能量，身体就能迅速吸收这些能量，从而修复身体潜在的问题。在这一基础上再进行改进后的永生者实验，效果一定会更好——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房间的另一侧门边，熟练地解开门锁。
“来吧，让我们开始这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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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的后半截似乎卡在了喉咙之中。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杜克杰那瞪大了眼睛。
房间之内，是一个极其巨大、但只剩下半截的培养仓，旁边是数十个空荡荡的能量罐，以及满地的玻璃碎片与金属残骸。
紧接着，地面忽然剧烈地摇动了一下，震得我和杜克杰那同时一个踉跄。
下一刻，身后的门被砰地一下撞开。
冲进来的是渊凝寒。她的脸上还带着血痕，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立刻开口：“不止三只。大量的魔化精灵正朝着我们接近。而且，为首的那个人——”
她顿了顿，骤然压低了声音。
“——为首的那个人，似乎是个永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