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塔顶的那一刻，迎接我的只有一片寂静。
杜克杰那是对的。沿着楼梯一路上来，每个房间内都只有厚厚的灰尘。站在塔顶，可见之物只有两个——塔下大片游荡的魔化精灵，和头顶的蓝天。
身后传来杜克杰那的脚步声。他也走上了塔顶，也一样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们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耳边只有魔化精灵的低吼，和塔顶寂寥的风声。
终于，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我没有回头，“你想说什么？”
“吉萝丝曾说，一个普通人想要实现愿望，除了踩着别人的尸体前进以外，别无他法。”
“曾经，我也是这么相信的。但现在来看，是我错了。”
“命运是无法被改变的。从一个人手里夺来的，终究要被另一个人夺去；用伤害他人的方式换来的生命，最终也注定会被他人摧毁。”
“既然这样，与其继续无谓的抗争，不如接受命运的安排。”
“……所以，塔莉雅。”
我回过头。
一望无际的蓝天下，阳光洒在杜克杰那苍白的脸上。
看到我望向他，他露出了一个坦然的微笑。
“——从这里，把我推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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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明白。
我明白，渊凝寒只是麻木地遵循命令，真正杀我姐姐的人，从来都是杜克杰那。
我明白，他为了延续自己的命，借渊凝寒的刀杀了无数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我明白，他是个半永生者。他能拖住魔化精灵足够久，也不会活下来，再来找我麻烦。
我明白，这座塔撑不了多久，魔化精灵随时都有可能撞破大门。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我全都明白……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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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我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大家都能活下去的方法？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故事一定要迎来这样的结局？
一幕又一幕的回忆在眼前涌现。教室中飘动的窗帘，悬崖下洁白的花海，黑森林中清澈的月光。记忆中那些鲜明的画面，此刻却全都如此遥不可及。
不顾眼前的一片模糊，我双手捂住脸，俯下身去，任由泪水顺着指缝落下，接连滚落到地面上。
但就在我的脸贴近地面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了清脆的碰撞声。
我睁开眼。
地面上，一片泪痕之中，从衣兜里掉出来的那个东西正静静地躺在视野的正中央。
突然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天真的，荒诞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
但我还是颤抖着，伸出手，碰触它，然后将其攥在手心，重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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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朝他走去，杜克杰那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坦然的微笑。
我走向他，然后，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想动手的话，我自己跳下去也可以哦。”
“杜克杰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事到如今，你想再问多少都可以。”杜克杰那耸耸肩，“啊，不过，问得太多的话，那些魔化精灵可不一定会同意哦。”
“一个就够了。”
我直视着杜克杰那的双眼。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选择这么做吗？”
“……”
杜克杰那定定地看着我。
片刻的沉默后，他冷笑一声。
“什么啊，你是想在我去死之前听些漂亮话吗？”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能有什么用呢。所谓‘外面的世界’，不过依旧是一片黑暗罢了。活着的人们互相残杀，死去的人们被残忍分食，绝望的争斗永无止境。命运是无情的，就算再来一次，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真的吗？”
“当然了。我——”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
杜克杰那依旧盯着脚下。
又是许久的沉默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现在再说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我在这里说，我对不起塔莉娜，对不起渊凝寒，对不起丽琳艾尔，对不起所有因我而死的无辜的人，又能有什么用呢。就算我承认，我每天演绎着无情杀人犯的角色，却无时无刻不挣扎在良心的折磨之中，又能有什么用呢。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我还有回头的权利吗。”
“所以我才问你，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你会怎么做。”
“……”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塔顶上的风再一次吹过，吹动他苍白而又整齐的短发。
长久的沉默后，耳边终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杜克杰那抬起头，看向我，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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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听什么其他的漂亮话吗？”
“有这一句就够了。”
我微笑着，握紧手里的东西，朝着杜克杰那走去。
“怎么，你不会是想说什么原谅我之类的话吧？先说好，就算你真的打算这样做，我也不会接受的哦。”
“不会的。而且，就算我要原谅你，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不会原谅你的。”
“……那你想说什么？”
“……杜克杰那，你知道吗，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没有过人的战斗技巧，没有聪明的逻辑头脑，没有任何一项出众的天赋。但就是这样普通的我，也还是有那么一个优点的。”
我走近杜克杰那。
“——那就是，不到最后一秒，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杜克杰那脸色一变。
“——塔莉雅？你——”
“杜克杰那。我小的时候，我的姐姐曾经对我说过，只要还有一盏灯亮着，世界就不会陷入黑暗。”
站在塔顶的边缘，我回过身，仰起头，任由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
“——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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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少女坠下前沐浴着阳光的温暖微笑，和她留下的话语。
“——我要去点亮那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