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无声的倒计时中悄然流逝。
“就是今天了么……”藤原春羽喃喃自语,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瘫倒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等待那预告死亡的索命者如期而至。
尽管已在这间安全屋度过了整整三天,春羽却始终无法习惯。由特殊钢化玻璃构成的墙壁固然坚不可摧,但那过分的透明度却让她如同置身于毫无遮掩的展柜,安全感荡然无存。接连几日的失眠,更让她精神紧绷到了极限。
一个小时……三个小时……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嗯?这是……”一股奇异的气味钻入鼻腔。它混合着潮湿土壤的土腥、淡淡的酸腐,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朽木深处渗出的复杂气息。
“哪里来的味道?”春羽猛的起身。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整个房间竟已被形态各异的蘑菇悄然侵占!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菌伞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地板、家具,甚至连那光滑的玻璃墙壁也未能幸免,攀附着无数细小的白色菌丝,如同覆盖了一层诡异的地衣。
“啊啾!”浓郁得化不开的孢子云扑面而来,狠狠刺激着她的呼吸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呛了出来。
“已经开始了吗?”心脏狂跳。但恐惧只停留了一瞬,求生的本能立刻占据了上风。“蘑菇……对了!可以用那个!”
春羽一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手迅速探入口袋,摸出一枚不起眼的灰色圆球。她毫不犹豫地将其高高抛向空中!
“去吧!”
圆球撞击到天花板,“咔哒”一声轻响,精准地裂为上下两半。刹那间,无数细如尘埃的种子如同灰色的雪片,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弥漫在整个充满孢子的空间。
“啪!”春羽眼神锐利,一个清脆的响指。
奇迹发生了!
飘落的种子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接触蘑菇菌盖的瞬间便疯狂萌发!无数纤细却异常坚韧的白色根须如灵蛇般探出,精准地缠绕上每一朵蘑菇的菌柄,随即毫不留情地刺入其体内!外露的根须则相互交织,在蘑菇丛中迅速构建起一个个精致的、鸟巢般的结构。
紧接着,嫩芽开始剧烈地“抽搐”——那是肉眼可见的、对养分的贪婪汲取!纯白、近乎半透明的直立茎秆破“巢”而出,茎上覆盖着长椭圆形的鳞片状叶。很快,茎顶低垂,绽放出一朵朵苍白、漏斗状、宛如幽灵低泣的花朵——“森林中的白色幽灵”,水晶兰,降临了!
再看那些被寄生的蘑菇,方才还气势汹汹地占据整个空间,此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塌陷!它们的生命精华正被这些优雅而致命的“白色幽灵”无情吞噬,化作供养其存在的养分。斑斓的菌盖迅速失去色泽,变得灰败干瘪。
“呼……”春羽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多亏了之前恶补植物学知识,提前拜托神宫准备了这些特殊种子……不然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她心有余悸地想着。
看来那个发出死亡预告的家伙对自己的能力相当自负,居然企图用蘑菇这种看似“温和”的方式了结她。该说是被小瞧了,还是该庆幸这份轻视给了她一线生机?
“寄生植物的种子……还剩下最后一颗。”春羽摸了摸口袋里的另一颗圆球,心情沉重。如果对方再用同样的蘑菇攻击发动两波攻势,她恐怕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必须求援!
春羽毫不犹豫地掏出挂在颈间的骨哨,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呜——!”尖锐凄厉的哨音穿透房间。
“这哨子能传导灵力,与其他哨子产生共振……持有者听到后,会来帮你。”神宫的话在耳边回响。
哨音已发,但能否传达到同伴耳中?春羽心中毫无把握。
接下来,唯有等待。
危险与援兵,哪一个会先到来?
以目前的处境来看,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因为,春羽清晰地感觉到,一根冰冷、滑腻的植物根须,正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她的脖颈!水晶兰的根!
“连我召唤出来的植物……也能操控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惊骇,脖颈上的根须猛地收紧!
窒息感瞬间袭来!
“咳……也许你的控植能力在我之上……”春羽艰难地喘息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但你对植物本身……了解得还不够!”
她猛地抬手,五指如钩,狠狠抓住那勒紧的根须,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扯!
“嗤啦!”
看似繁密的根须应声而断!
“水晶兰的根细密如发,靠的是数量和寄生能力……本身的韧性,不堪一击!”春羽喘息着,将断掉的根须甩在地上,警惕地扫视四周。对方依旧没有现身……这种操控他人召唤植物的手段……发出死亡预告的,果然不是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操控者!
“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呢。”一个带着笑意的少年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
春羽猛地循声望去——只见一株最大的水晶兰那低垂的苍白花苞,如同舞台幕布般缓缓向两侧展开。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袍的少年,踏着由巨大叶片自然垂落形成的阶梯,姿态优雅地从花苞中心漫步而下。他的步伐轻盈,落脚处,地面便无声地绽放出各色娇艳却转瞬即逝的花朵,一直铺展到春羽面前。
少年有着一头生机盎然的翠绿短发,一双碧瞳如同最深邃的森林湖泊。春羽飞速在记忆中搜索,却找不到任何关于此人的信息。
“怎么了?你眼中的困惑都快溢出来了哦?”少年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笑容灿烂却带着一丝玩味,“啊~你一定是想问‘你是谁’吧?很遗憾,今天是我们初次见面呢。”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少年歪着头,语气轻快。
“……藤原春羽。”春羽戒备地盯着他,报出名字。
“藤原春羽?”少年咀嚼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碧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真是个充满春日生机的可爱名字呢。你好,春羽小姐。”他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略显夸张的礼,随即直起身,笑容依旧,话语却冰冷刺骨:
“虽然非常抱歉,但能否请你……放弃你的双腿,把那份支撑你行走的力量,让给我呢?”
春羽的心沉了下去。眼前的少年比她高出近两个头,身形挺拔,目测至少一米八。肉搏?毫无胜算。
放弃力量?放弃双腿?开什么玩笑!
体验过自由奔跑的滋味后,谁还愿意回到那轮椅上的囚笼?她再也不要当那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废物”!她和小樱约好了要一起逛街、一起旅行、一起看遍这个世界的风景!放弃这份力量,就是亲手扼杀自己所有的未来!
“恕我拒绝!”春羽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冰冷而坚定。
“是吗?”少年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碧瞳深处的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那就……对不起了,藤原小姐。”
话音未落,他随意地转动了一下手指。
刹那间,铺满地面的各色花朵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茎秆疯狂拔高、扭曲,尖锐的藤蔓和带刺的花茎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春羽猛扑而来!
春羽反应极快,足尖点地,急速向后飞退!
那些狂舞的植物紧追不舍!
然而,就在春羽全神贯注躲避前方攻击时,少年转动的手指却忽然停了下来。诡异的是,那些追击的植物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狂暴!
“那么,”少年轻轻叹息,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再见了,春羽小姐。”
没有预兆,没有轨迹。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黑”——仿佛空间本身被撕开的一道裂痕——无视了距离,瞬间出现在春羽胸前。
太快了!快到她连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浮现!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道“黑”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心脏。
春羽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定格。眼中的神采如同被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闷哼,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再无声息。
少年脸上那虚假的怜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春羽失去生机的身体旁,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心脏的位置摸索了片刻。很快,他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指尖微微用力一勾,满意地看着某样东西落入掌心。
随后,他站起身,看也没看地上的少女一眼,如同来时一般优雅地转身。铺满地面的花朵自动向两旁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只留下满室狼藉的蘑菇残骸、静静绽放的苍白水晶兰,以及地板上,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