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终于赶到监管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钢化玻璃墙碎裂一地,锋利的碎片如同冰晶般散落各处,反射着冰冷的灯光。堆积如山的,是某种干枯蜷缩、形态怪异的植物残骸,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几乎填满了半个房间。
“小春!小春!”叶寺樱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死寂的房间里徒劳地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仿佛冥冥中的指引,她毫不犹豫地扑向那堆枯死的植物,双手疯狂地扒开层层叠叠的干枝败叶——她确信,春羽就在下面!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入挖掘的行列。
“找到春羽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叶寺樱的心脏猛地一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声音来源。
熟悉的制服颜色……没错!是春羽的制服袖口!
小樱颤抖着,紧紧握住那只从枯枝中露出的手臂。
温的!还有温度!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黑暗!小春!坚持住!我这就救你出来!
她沿着手臂的方向,更加急切地清理着覆盖其上的枯藤败叶,指甲被粗糙的植物划破也浑然不觉。然而,随着覆盖物被清除,预想中春羽被掩埋的身体并未出现。
“诶?骗人……的吧……” 小樱的声音瞬间冻结,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
枯枝之下露出的,仅仅是一只孤零零的胳膊。
恐惧和绝望瞬间吞噬了理智。“不——!”叶寺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受伤的野兽,更加疯狂地撕扯、挖掘眼前的植物堆!肉块……沾满污迹的肉块……连着模糊身躯的头颅……另一只手臂……
腿呢?春羽的腿在哪里?!
“小樱!停下!快停下!”有人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试图制止。
“放开我!春羽还在下面!她被压住了!我不能……”她歇斯底里地挣扎,泪水混着汗水模糊了视线。
“看清楚!”一个严厉的声音劈入她的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看清楚你眼前这堆东西!藤原春羽……她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叶寺樱的心上。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切都开始好起来了啊!春羽刚刚摆脱了轮椅,刚刚能用自己的双脚感受这个世界……她脸上的笑容还那么清晰……
无法理解。
绝对不能接受!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
“死了?!”叶寺樱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声音尖锐得刺耳,“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个刚刚奇迹般恢复健康的人……突然就死了?!一个才刚刚尝到脚踏实地滋味没几天的人……就这么没了?!这算什么?!”
这个人……是我在说话吗?为什么声音听起来这么陌生?为什么胸口像被撕裂一样疼?
“啊啦~”一个慵懒而带着几分愉悦的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虽然听起来有些悲伤,但那个‘拖后腿的’确实已经消失了哟~”
拖后腿的?谁?在说谁?
“适可而止吧!别再吐出这种令人作呕的话了!”鹿岛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诶呀~连事实都不能说了吗?”鹳司贺(火精灵)的声音依旧轻佻,“如果真相让人痛苦,那谎言岂不是在伤口上撒盐?你说对吧,鹿岛桑~”
“鹿岛阁下让你闭嘴!”一个沉闷声音低吼着,似乎伴随着某种肢体冲突的声响(巴掌声?推搡声?)。
叶寺樱感觉那些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努力想集中视线看清眼前的人,看清这片狼藉,但一切都在晃动,在扭曲。
不行……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他们这样……春羽会……春羽又会……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啊啦~虽然有些悲伤,但拖后腿的那个人的确死了哟~” 鹳司贺的声音像魔咒般再次钻入耳中。
“适可而止吧!别再说这种让人讨厌的话了!” 鹿岛的斥责紧随其后。
“阿水……对你来说,就是这样的‘拖后腿的人’吗?”另一个陌生的、压抑着巨大悲恸和愤怒的女声冰冷地响起,“那么,就请你亲自感受一下,因失去这样的‘拖累’而燃起的……焚尽一切的怒火吧!”
不行!春羽!不可以对大家出手!那样的话……春羽?春羽是……谁?
头……好痛……像要裂开一样……
“小樱?你还好吗?”
声音……变了?变得好温柔。眼前的景象也变了……是……车站?眼前这个模糊的身影……是谁?看不清脸……
“我……没事。”叶寺樱听到自己茫然地回答。
“那就好。看你刚才一直站着不动,还以为你不舒服。那……我要上车了哦?你也早点回去吧。”那个温柔的声音说。
“嗯。”她木然地应着。
那个身影转身,快步走向即将关闭的车厢门。
“那个!”叶寺樱突然出声叫住她。
“嗯?”身影停步,回头。
“……不,果然……还是没什么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力的低语。
只是想……让你再停留片刻。哪怕只是回头望一眼,哪怕只是脚步停顿的那几秒……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关闭的车门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她……是谁?”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悲伤淹没。不重要了……只要能在她身边,感受到那份莫名的安心……就足够了……
列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月台开始模糊、扭曲。
脸颊……为什么是湿的?
“我……这是……在哭?”
电车……已经看不见了。
空旷的月台上,惨白的高亮灯光无情地打下,将叶寺樱孤零零的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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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内
“神宫博士,真的……没有办法复活藤原春羽了吗?”鹿岛的声音带着沉重。
神宫司靠在实验台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尝试过了。复活个‘空壳’不难,但没有过去的记忆,心智退化成婴儿。原生精灵承载一切的是能量,想让她变回‘藤原春羽’,必须夺回她被剥离的灵力。”
“啧。”鹿岛烦躁地皱眉。
“啊,对了,”神宫像是想起什么,从冷藏柜里取出一瓶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黄色液体,递给鹿岛,“把这个给叶寺樱换上。至于那个紫云末音,输完液拔针就行,他中的毒不深。”
鹿岛默默接过药剂,转身走向旁边病床上的叶寺樱,熟练地更换输液袋。
“神宫医生,我哥哥他……什么时候能醒?”紫云未曲守在另一张病床边,担忧地看着昏迷的哥哥。
“是神宫博士!不是医生!”神宫没好气地纠正,“这研究所都快成你们的专属医院了!你哥哥就是普通植物毒素中毒,最晚今天傍晚就能醒。醒来后浑身无力是正常现象,按时吃药就行。”
“啊啦~神宫博士……”鹳司贺又想开口。
“你,闭嘴。”神宫冷冷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再废话,我可拦不住鹿岛想揍你的手。”
鹳司贺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阴沉、拳头紧握的鹿岛,识趣地撇撇嘴,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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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走廊外
“拿到了?”神宫司看着站在门外的绿发少年——山下。
“嗯。”山下点点头,表情平静,“多亏了博士提供的信息。”
“不必谢我,各取所需罢了。”神宫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右手上,“‘那个’用了?感觉如何?”
山下苦笑一声,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看来它……非常排斥我呢。”他缓缓解开手上厚厚的绷带,露出手掌和手腕处一片狰狞的焦黑灼伤,仿佛被强酸腐蚀过。
“切下来。”神宫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嗯?”山下微微一怔。
“把手切掉。”神宫的语气斩钉截铁,“侵蚀已经开始了。‘那个’的污染性极强,不排除有蔓延扩散的可能。最坏的情况……它会像寄生虫一样吞噬你的意识,最终控制你的身体。”
“虽然是植物所化……”山下看着自己焦黑的手,眼神复杂,“但被这样排斥,还真是……可怜呢。”
他没有犹豫,接过神宫递过来的一柄闪着寒光的特制砍刀。手起刀落!
“噗嗤!”
整只右手齐腕而断,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涌,只有几缕枯败的藤蔓纤维飘落。那断手落地后,迅速干瘪、风化,转眼化作一摊枯黄的落叶。
紧接着,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山下的断腕处,无数细小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嫩芽疯狂钻出!它们迅速生长、缠绕、塑形,转瞬间便交织成藤蔓构成的手掌、手指……最终,一只与常人无异、甚至皮肤纹理都栩栩如生的“新右手”出现在腕部。
“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吧。”神宫看着这诡异的重生过程,眼神毫无波动,“只有将所有分散的‘力量’都收回、掌控在你手中,才能“维持现状”,你也不想……变回以前那种样子吧?”
山下活动了一下新生的藤蔓右手,握了握拳,感受着那非人的触感。“愚妹她的事……”他低声问道。
神宫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最初,她一天只能清醒五分钟。现在……你手里不是又多了一份力量么?”
山下低着头,碧绿的瞳孔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沉默良久。
神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山下,你也清楚,还有八份下落不明。等全部集齐之后,事情自然……”
“……我明白了。”山下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带着一丝决绝,“我会按照博士的指示行事的。”
山下转身,离开了实验室。走在空旷的金属走廊上,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习惯性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并未点燃。
“这位先生,本舰内严格禁止吸烟。”一个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山下脚步一顿,回头看去。一位身材高挑、穿着类似舰长制服的金发“女子”正站在不远处。金色的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这位“小姐”的美白霜是不是涂太多了?山下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抱歉,这位小姐。”山下礼貌地取下嘴里的烟,塞回口袋,“我并不知道这条规矩。”
“小姐?”神无月伶人(Ratatoskr 副司令)明显愣了一下。神宫的实验室在走廊尽头,通常不会有闲人路过。而且那扇门除了神宫主动开启,只能用他手里那把特制的圆形钥匙打开……这个人,是神宫的客人?他环顾四周,走廊里只有他和这个陌生的少年。
“你刚才说的‘小姐’……是指我吗?”神无月指着自己,表情有些微妙。
“是的。”山下坦然承认。
“啊哈哈……”神无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虽然他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但被初次见面的人认成女性,还是有点……“那个……我是男性哦。”
“嗯?”山下微微挑眉,重新打量了一下神无月,随即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看来是我眼拙认错了,失礼了。您的长相确实比较……中性化。抱歉,先告辞了。”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神无月看着山下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推门走进了神宫的实验室。
走廊尽头,山下停下脚步,再次将那只未点燃的烟叼在嘴里。他早已戒烟了,因为妹妹讨厌烟味。这只是个难以戒掉的习惯动作,仿佛叼着点什么,能让他纷乱的心绪稍作平复。
“待会……就出发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