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之上·日月同辉
伊琳娜在大堂后方等待入场,她时不时哈气在自己手上,确认自己口腔是否有味道,时而又抿抿嘴,担心嘴唇上会不会留有死皮,时而微微张嘴想着伸出舌头的最好时机,这一系列奇怪的动作被一旁管家喊道殿下而被打断。
大门打开,当帝国公主伊琳娜出现在通往皇家祭礼大殿的白玉长阶尽头时,整个喧嚣的殿堂瞬间鸦雀无声。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最尊贵的邻国使节,还是帝国皇亲国戚,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穿过笔直的红毯,聚焦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感觉到非常陌生,这里的所有人她都不认识,包括自己,一步步走在红毯上,裙摆流动如星河,珠宝闪耀如晨星,伊琳娜听着周边传来无数的惊叹和赞叹声,陷入了短暂的恐慌和不自在,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
当伊琳娜步入大殿中心站定,所有目光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上移开时,对面代表着艾瑟雷亚王国的门廊,无声地敞开了。
莉希娅穿着一身简约到近乎极致的白裙,白裙并没有繁复的设计,反而更衬出她的身姿。露肩的领口设计成一圈霜雪环绕的图案,纤白的脖颈上悬着一滴泪状冰魄石吊坠。长发也并未过多盘束,而是如同流淌的月光瀑布般自然垂下,她的面容依旧清冷,眼神如同冰雪高原,平静而遥远。
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冷冽与简洁,在这一刻的殿堂里,却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震撼。
假如把伊琳娜的美比作热情奔放的太阳,那么莉希娅的美就是清辉圣洁、遥不可及的月亮,是凛冬深处最纯净的冰川。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这场视觉盛宴,虽然莉希娅的容貌在天然上绝对压制了伊琳娜,但她们之间的美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
用一句话描述这种不同,那就是伊琳娜的美点燃了所有人的感官和内心的欲望,而莉希娅的美,美的让人心头发颤,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如果说在艾瑟雷亚王国出生的女性个个都是美人胚子,那莉希娅的美貌,能让她们那种凡俗之美瞬间失去颜色。
在场的所有女性,除了伊琳娜,大家都在避让莉希娅的锋芒,伊琳娜并不在乎两人的容貌孰高孰低,因为她的眼中只有莉希娅,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帝国公主伊琳娜·维丝蒂·瓦伦索伊,王国莉希娅·菲蕾·艾瑟雷亚。”
“神言为证·预言昭谕。”
庄严神圣的圣颂在大殿中回响。
德高望重的老神官立于巨大的预言星盘之前,他的声音苍老,充满奇特的穿透力。
伊琳娜和莉希娅依照指引站到一起。这一刻,两人相距不足一尺,伊琳娜能清晰地感受到莉希娅身上传来的冰冷气息。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吻礼环节,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莉希娅的眼神。
莉希娅则垂着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玉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神官的目光扫过两位身份尊贵的新人,开始了冗长而庄严的誓言词。
伊琳娜全程都没有听神官在说些什么,当莉希娅站在身边,她的注意力就放在她身上。
当誓言落下,老神官缓缓举起权杖,镶嵌着星空石的权杖指向两人前方的预言星盘,晦暗的星盘上顿时亮起无数符文,开始自动旋转、组合。
“古老的星辰之语昭示……。”神官的声音变得空灵宏大。
光芒渐息,预言的话语如无形的烙印落在每一个凝神倾听的人心间。
“以创世之辉的名义!”神官高亢地宣布,“帝国之冠冕,王国之守护者,伊琳娜·维丝蒂·瓦伦索伊,与莉希娅·菲蕾·艾瑟雷亚,在此结为联结!”
话音一落,神圣的光辉骤然降临,照亮了宏大辉煌的殿堂,代表着盟约和神圣缔约的宝石徽章被刻上誓词。
仪式似乎已圆满完成?
然而,真正让所有人屏息以待的重磅戏还未开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站在殿堂中心的伊琳娜和莉希娅,此刻成为了万众目光唯一的焦点。
伊琳娜的心跳早已如擂鼓般狂乱。
从刚才站定到现在,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已经红得发烫。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莉希娅,对方依旧站得笔直,面容清冷无澜,不过在那浓密的睫毛下,莉希娅眨眼睛的频率似乎快了一丝,那完美无瑕的侧颜也透着一份难以言喻的紧张。
“公主殿下。”莉希娅的声音依旧清泠,如同冰棱轻碰,在大殿一片寂静中,这声音仿佛只有伊琳娜能听见。
伊琳娜的大脑瞬间宕机——她在叫我?!等等……在这种时候?!她要说什么?
莉希娅无视了伊琳娜的惊讶,她低着头,樱色的唇瓣微启:
“您的信已收到了,还是第一次遇到信比收信人更早抵达。”
“其实我已经写好了回信。”
“本想走信鸟传讯,但是送到帝都需要三天。”
“所以我就自己带过来了。”
“只是我的文笔不好,希望殿下看完不要介意。”
“殿下在信中所表达的心意,我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我想,我也很难表达出像殿下那种热情。”
“所以,我未能在信中所表达出来的部分。”
“以吻代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她说完这句,微微踮起了脚尖。
那动作轻盈优美,姿态高贵得不染尘埃,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
一个微凉、柔软,带着如露珠般纯净触感的吻。
如同最轻盈的雪花飘落,轻轻地落在了伊琳娜额心之上。
沉浸在轻吻中的伊琳娜,殊不知自己手中已经多了一封信,在吻下的一刹那,莉希娅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随后便收了回来。
回过神,亲吻已经结束,信也莫名其妙到了手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伊琳娜完全没反应过来。
正当伊琳娜开口,准备回应,或是回礼时。
莉希娅如同预判了她的下一步,伸出温凉如玉的纤白食指,带着温柔的力道,轻柔而又精准地落在伊琳娜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殿下能否将这份纯粹的心意.....,留到正式结为眷侣之日。”
莉希娅说完退后了一小步。
然后,就在伊琳娜还沉浸在唇上的微凉余韵与巨大信息量的冲击中无法回神时。
一双微凉细滑且柔若无骨的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伊琳娜右手,随后又极其自然的收拢、扣紧。
莉希娅没有给伊琳娜任何整理思绪,做出反应的机会。她牵着还在石化状态中的公主殿下,以一种极具优雅的姿态干净利落地转过身。
两人并立。
面向满堂宾客。
“神圣联结礼毕!”老神官高亢地宣布。
星辰图缓缓收回,随后便是极致安静的殿堂,陡然爆发出雷鸣掌声。
被掌声惊醒的伊琳娜,这才从一片混沌中猛地惊醒。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说好的互吻呢?
亲额头也算吗?
她几乎是一脸茫然地看向莉希娅。
莉希娅的脸上还留有一簇极淡的红晕,如同初春的清晨被一沫朝霞掠过,随后这种红晕便极其快速地染开消散,恢复到清冷若冰月的气质。
“殿下,请恕我失陪片刻。”
莉希娅甚至不给伊琳娜任何组织语言追问的机会,眼神似乎在逃避着那双饱含炽热探索的金色瞳眸,只见她干净利落地转身,姿态所展现出没有半分留恋的冰冷弧线,只留下满腹疑问的公主殿下。
郁闷的伊琳娜推掉了蜂拥而簇的贵族敬酒,谎称不舒服只身一人来到卫生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她想起了一句俗话,那就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自己这两天各种模拟亲吻的场景,精心准备好的台词,想好的动作,竟一个都没用上,而且今天莉希娅表现的着实让人猜不透。
这时,她突然想起手中的信,于是小心翼翼的拆开,迫不及待的看着信上内容:
再次的不出所料,信上一个字她都不认识。
喊来艾珉女仆,叮嘱道:
“一会你一句一句的读出新上的内容,不能读错。”
“是。公主殿下。”
艾珉接过信函,口述道:
“致伊琳娜·维丝蒂·瓦伦索伊公主殿下,展信安:殿下华函所陈赤忱、期冀与欢忭之情炽热,深有感怀,然情愫相参之差池,恐难置喙于笔墨字里行间,深以为憾。念殿下昔日拒婚之谶言,尤如利刺在膺,然今朝信中所陈情丝迥异,判若霄壤。昨日与殿下庭园一游,承蒙殿下不弃前嫌愿结联姻,心中感念,历历可溯。殿下信契之诚,步履之切,已洗去昔时旧尘之疑,实非欺诳虚妄,亦非讽世讥言。彼时嫌隙之冰寒,终需星火以融。故不揣谫陋,决以明日结誓之典,作一僭越之举。此举诚冀以此寸心一证,将过往言语间之罅,隙尘埃拂尽。惟愿此后云消雾霁,殿下容我重拭心尘,愿从此屏去成见,云翳长消,互为重睹。”
“嗯.......。”
听完这一大串文言文,伊琳娜只憋出这一个字,全程跟听天书一样的她,装作一副深思的神情,语气意味深长的问道:
“你觉得,莉希娅她全文想表达的是什么?”
“回公主殿下,莉希娅小姐在信中说,您的热情和期盼令她深有触动,但是她认为双方情感存在差异,难以在文字中表达这份微妙,对此表示遗憾。想到殿下您之前拒绝订婚的话语,现在还如同利刃刺在心口,但是今天收到您的信所流露出的情意与之前截然不同,那天与殿下在花园同游,得知殿下不计前嫌愿意联姻,这份感激之情仍在我心中清晰可溯,殿下信中的诚恳与殷切,在我看来并非虚伪和嘲讽,之前的误会和成见我认为都能消除,因此,我想在明天的订婚典礼上作出逾越礼节的行为,这样就算扯平了,之前的误解就让它随风而去,希望殿下以后不再为之困扰,也希望我们能摒弃成见,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