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城头，守城小卒徐川猛地打了个激灵，强行把涌到嘴边的哈欠咽了回去。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那片死寂的荒野。
虽然知道数万山贼就盘踞在城外不远，但一个月来风平浪静，这份站岗的差事早已磨掉了所有警惕，只剩下无尽的枯燥。
每月两块下品灵石的饷钱，省着点还能存下一块，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指望。
“徐川！你小子又打瞌睡？”一声低喝在耳边炸响。城卫军小队长罗长风黑着脸，屈指在他头盔上不轻不重地一弹，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昨晚又溜去‘饮仙居’灌猫尿了？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城外那帮杀才可还盯着呢！”
徐川缩了缩脖子，赔着笑：“头儿，冤枉啊！就是昨晚修炼岔了气，有点乏……再说了，那帮泥腿子山贼，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话音未落，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起初只是模糊的黑点，像散落的芝麻。但转瞬间，那黑点便连成了线，又迅速汇成一片翻滚的、污浊的浪潮。
无数破烂的旗帜在风中狂舞，锈迹斑斑的刀枪反射着刺目的寒光，数万人汇聚成的低沉咆哮，如同闷雷般滚滚压来，震得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山……山贼！好多的山贼！攻城了——！”徐川的破锣嗓子瞬间变了调，凄厉得能刺穿耳膜。
罗长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关城门！快！千斤闸落下！所有人上城墙！快——！”他嘶声怒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嘎吱——轰隆！”沉重的玄铁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轰然闭合，巨大的千斤闸重重砸落，激起漫天尘土。
城门口瞬间乱成一锅粥，哭喊声、尖叫声、咒骂声混作一团，百姓们如同受惊的羊群，惊恐地涌向城内深处。城下，山贼组成的“山盟军”如同污浊的潮水，漫到了护城河边缘。
他们并未立刻进攻，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对着城头上如临大敌的守军指指点点，发出阵阵哄笑。十几架粗陋的攻城法器——由巨大原木捆扎成的冲车、覆盖着生牛皮的简易云梯、以及几架需要数十人绞动才能发射巨石的法器投石机——被缓缓推到了阵前。这些器械虽然粗鄙，但散发出的毁灭气息，足以让城头守军的心沉到谷底。
代理城主楚明远在城卫军统领周猛的陪同下，脸色铁青地登上了城楼。楚明远是楚家当代家主楚雄的亲弟弟。楚家，乃是云梦泽联盟至高皇帝亲笔敕封的楚州封君，世代镇守此方，底蕴深厚，权势滔天。其兄楚雄，更是执掌云梦“定北军”十万精锐的统帅，此刻正率军与玄离皇朝大军对峙于边境。楚州城，便是楚家根基所在。
看着城下那黑压压、乱糟糟、如同蝗虫般的数万山贼，楚明远胸中翻涌着滔天怒火。
贱民安敢犯上？
这简直是对整个联盟、对楚家威严的赤裸挑衅！
然而，现实冰冷。城中仅有城卫军两千，加上临时征召的衙役、家丁，也不过三千之数。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强压怒火，对身边面无人色的副官李成喝道：“去！问问这群无法无天的泥腿子，到底想干什么！”
李成哭丧着脸，如同奔赴刑场，坐着吊篮颤巍巍下到城外。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块白布条挥了挥，一步三挪地走向山贼阵前。过了许久，他才连滚爬爬地跑回城下，仰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大……大人！他们说……说是在围剿那个祸害边境的‘幽冥魔女’，缺粮少药，兄弟们也需犒赏……想……想向您‘借’点灵石粮草……”
“放屁！”楚明远气得风度尽失，破口大骂，“一群打家劫舍的匪类，也敢妄称替天行道？”他自然听说过那个专挑山贼下手的“幽冥魔女”，对其不扰平民、只劫匪寨的古怪行径也颇感惊奇。若非其“魔道”身份，简直堪称义士。
楚家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借刀杀人。万没想到，这把“刀”竟逼得这群山贼狗急跳墙，反过来要咬主人一口！。
“他们要多少？”楚明远咬着牙问。“一……一万担灵谷，外加五万下品灵石！”李成的声音都在抖。
“痴心妄想！”楚明远气得胡子直翘，“告诉他们，最多一千担灵谷，五千灵石！拿了立刻给本官滚蛋！”
“啊？又是我？”李成指着自己鼻子，脸皱成了苦瓜。
“废话！难道要本官亲自去和这群泥腿子讨价还价不成？快去！”楚明远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李成只得哭丧着脸，再次充当起传声筒，在城墙与山贼阵前来回奔波。两边如同市井小贩般锱铢必较。山贼咬死要五千担灵谷和三万灵石，楚明远则只肯加到两千担灵谷和一万灵石。僵持不下。
“他娘的！这群铁公鸡！”山贼盟主石凡气得暴跳如雷，周身金丹期的狂暴气息激荡，吹得周围飞沙走石，“这点东西都抠抠搜搜！当我们是要饭的吗？”
副盟主木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凑近低声道：“盟主息怒。这些‘大人’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松口的。不如……让兄弟们再往前压一压，摆出总攻的架势，吓破他们的胆！”
“好！就这么办！兄弟们！”石凡振臂高呼，“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让城头上那些穿绸缎的软蛋看看，咱们兄弟的威风！”
“吼——！”数万山贼齐声呐喊，声浪震天。整个庞大的军阵开始缓缓前移，如同苏醒的巨兽，沉重的脚步声让大地都在呻吟。
那些攻城法器也被推到了最前沿，绞盘转动，巨大的石弹被装填，闪烁着寒光的弩箭对准了城头，杀气腾腾。
城头守军瞬间绷紧了神经。五百名弓箭手手指扣在扳机上，冷汗浸湿了手心。楚明远脸色剧变，厉声下令：“准备迎敌！阵法启动！擅退者斩！”
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木宇对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心腹使了个极其隐蔽的眼色。那心腹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混入操控一架大型投石法器的山贼群中，假装传达命令。“都听好了！盟主有令，只准装填，不准发射！吓唬吓唬就……”
他话音未落，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哎哟”一声向前扑倒，重重撞在一个正全神贯注调整发射角度的山贼身上。
那山贼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歪，手下意识抓住了控制发射的机括杠杆，用力一带。
“嗡——轰！”磨盘大小的沉重石弹，裹挟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陨星般狠狠砸向楚州城头。
“砰——咔嚓！”血光迸溅，碎石横飞，四名躲闪不及的城卫军瞬间被砸成了肉泥，其中一人，正是徐川所在小队的一名新兵蛋子，半个身子都消失了。
“放箭！给老子杀光这群杂碎——！”楚明远目眦欲裂，狂怒的咆哮响彻城头，这已不是恐吓，而是赤裸裸的宣战。
刹那间，城头灵光爆闪，数百支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破甲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山贼阵中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数十人瞬间毙命。
“他奶奶的！敢动手？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山贼们也被彻底激怒，血性上涌。根本无需首领下令，操控投石法器和弩车的山贼怒吼着拉下了机括。
“轰轰轰！”
“嗖嗖嗖！”
巨石呼啸，弩箭如蝗。
城上城下，灵力箭矢与巨石弩枪疯狂对射。
惨叫声、爆炸声、怒吼声瞬间交织成一片血腥的死亡乐章，双方彻底杀红了眼。
石凡和其他几个副盟主都懵了。他们根本没想真打，可局势瞬间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再也拉不回来。
“怎么办？”石凡又惊又怒，看向木宇。其他首领也纷纷投来慌乱的目光。木宇脸上瞬间布满“悲愤”与“决绝”，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厉声吼道：“盟主！各位兄弟！事已至此，退就是死！楚州官府绝不会放过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攻破这楚州城！里面的灵石、美人、天材地宝，都是我们的！难道你们就不想尝尝那些高高在上的楚家贵女是什么滋味吗？”
“干了！”
“杀进城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杀——！”
绝望与贪婪瞬间点燃了所有山贼的野心，退路已断，唯有向前。
数万山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扛起云梯，推着冲车，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疯狂涌向楚州城墙。
真正的攻城血战，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