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终于开了。
星野怜坐在轮椅上，绷着小脸。
身上那件松垮的睡衣不见了，换成了普通的白T恤和浅蓝短裤。
黑发简单地拢在耳后，露出线条单薄的下颌和过分白皙的脖颈。
“可以了吧？”怜长长地舒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疲惫和羞恼，“下次我自己选，或者是随便穿什么都行，折腾的太久了！”
“怜姐姐这么好看，稍微费点时间是值得的嘛。”
樱子推着她出来，脸上带着阴谋得逞后的笑容。
“换了这么多套衣服，最后还不是最简单的搭配。”怜说，“你看看浪费了多久。”
“那是因为姐姐实在是太漂亮了，穿什么都好看，那不如换上最简单的。”琉璃接过话头。
“你说瞎话的时候，脸都不会红吗。”怜吐槽道。
“好啦好啦，下次我们注意时间。”琉璃的语气很敷衍。
才不是瞎话呢。她心里想。
姐姐就是穿什么都好看呀。
其实耗费这么久还有一个原因，樱子刚才把怜当作模特了。
怜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和脸蛋，这导致她几乎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能够驾驭。
樱子实在忍不住让她多试了几套，全然没有考虑到怜作为残疾人的不方便。
她就像玩了一场换装游戏一样开心。
阳光透过老宅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琉璃拿来一张薄毯盖在怜的膝盖上，怜则趁机把游戏机藏在了薄毯下。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还是随身携带比较好。
顺口一提，琉璃也把她身上的制服换成了和怜类似的简约穿搭，估计是对策部有相关的规定吧。
“那，让我们出发吧！”樱子笑着举起了手。
出了家门，微凉的风带着樱花的淡香拂过面颊，让她因久居室内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然而，这份清醒很快就被另一种不适感取代。
轮椅碾过人行道，发出轻微的声响。
街道上行人不少，几乎每一个经过她们的人，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在怜身上停留片刻。
眼里带着好奇，同情，甚至是怜悯。
这些审视让她感到有些局促。
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试图藏进轮椅的阴影里，手也无意识地抓紧腿上的薄毯。
她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成为视线的焦点，讨厌被当作需要特殊关照的对象，讨厌那无声的提醒。
她和别人不一样。
“姐姐，别在意啦。”琉璃似乎注意到了怜的局促，温柔的声音传来，“他们只是没见过像姐姐这么好看的人坐轮椅而已。”
怜用笑回应了琉璃的话。
“怜姐姐要是实在感觉不自在的话，我有这个哦。”
几瓣樱花从樱子手上飘落，一个淡粉色的眼罩出现在她的手心。
“当当当当！”樱子将眼罩戴在怜的头上，“就算不罩住眼睛，只是当作额头的装饰品也不错的呦。”
怜侧头用余光扫视了一遍樱子的全身。
粉发少女今天穿的是普通的学院水手制服，出于某种经常被大家吐槽的原因，这种制服是没有口袋的。
所以，穿这种制服的女生一般都会随身携带一个小包，以满足随身的收纳需求。
例如，琉璃现在手中提着的，浅蓝色的帆布袋。
但是反观樱子……她貌似什么都没有带。
真不知道她那些动不动就能掏出来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星野家的老宅在明日都的普通居民区——饰礼区。
这个区域建成的历史久远，街景并没有被超现代的科技占据。
窄小的道路、贴满广告的电线杆、老旧的自动贩卖机。
安静的住宅、偶尔路过的猫、屋檐边停着的乌鸦。
几笔便能勾勒出一幅全景。
走进电车站，大门处悬挂着绿色的拱形亚克力站牌，上面用稍显褪色的白色字体写着“饰礼区第二车站”。
墙上是层层快要褪色的海报。
看得出来，这个车站很有年代感了。
周日的上午11点，正是车站热闹的时候，不少附近的学生和上班族正准备搭乘电车，前往繁华的辉光区，和相约的朋友一同享受难得的周末放松时光。
刷完IC卡，三人来到候车的区域。
轮椅和几个可爱漂亮少女的组合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就算是怜，也能看到不远处的几个黄毛，正看着这边窃窃私语。
“妈妈，那边的姐姐好漂亮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拉着她妈妈的手说道，“我要和那几个姐姐交朋友。”
不一会儿，小女孩便拉着她的妈妈来到了怜的面前。
妈妈看上去30岁出头的样子，潮流的穿搭显得她很年轻。
怜也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女孩，但是她有点不敢和她们母女对视。
“小妹妹，你今年几岁啦？”琉璃倒是显得很自来熟的样子，蹲下来捏了捏小女孩的脸。
“我叫山田莉子，今年6岁啦。”小女孩笑着地回答道，“姐姐为什么这么好看呀？”
几人听到小女孩说的话，不禁有些心花怒放。
毕竟都是十多岁的少女，谁不想听到别人夸自己的话呢？
琉璃和樱子自然的和母女二人攀谈起来。
“姐姐，你的腿怎么啦？”莉子指着怜被薄毯所覆盖的双腿，“为什么要坐在椅子上呢？”
“莉子，不要乱说话。”莉子妈妈察觉到女儿似乎无意问出了冒犯的问题，连忙把莉子拉回她的身边，“那是姐姐的秘密，莉子不能随便问这些问题。”
“没事的，莉子可以问的。”怜第一次开口，她朝莉子笑了笑，“姐姐的腿动不了了，只有坐这个东西才能出来玩哦。”
“是因为摔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莉子妈妈见怜没有太抵触谈论这件事，也放松下来问道。
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具体是什么不重要。”樱子打圆场道，“总之是某种很难治的病啦。”
“啊，非常不好意思……”莉子妈妈连忙说道，同时鞠躬道歉。
“是渐冻症。”怜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对莉子妈妈说道，情绪有些低落。
“抱歉。”莉子妈妈没有追问什么。
“渐冻症？”莉子睁大了眼睛，疑惑道，“是怪兽吗？”
“是很难打的小怪兽哦。”琉璃道。
“姐姐的椅子多大了？”莉子突然指着怜身下的轮椅问道。
挺猝不及防的问题……
怜低头看向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年的老家伙，不禁短暂的陷入回忆。
金属主体是略显笨重的暗色钢管，而非时下流行的轻量化合金。
许多地方的烤漆已经磨损，露出底下深褐色的锈迹。
座垫和背靠部分是棕色的皮革，质感厚重但布满了使用的痕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有四五年了吧。”怜说道。
“它才四五岁吗？”莉子看上去很吃惊，“比莉子还要小诶！我以为它肯定比莉子要大的。”
“那莉子觉得它应该是几岁？”怜被莉子的话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莉子的头发。
“大概……十五岁？”莉子猜测道。
怜噗嗤一笑。
“十五岁的话，它早就退休不在咯。”怜道。
“啊……不在了吗。”莉子看上去很错愕，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件东西会“不在了”。
怜想起了琉璃小时候，那时她也经常像这样问出各种奇怪天真的问题，而怜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她。
琉璃当时也像这样天真地认为，所有事物都会按所见这般，理所当然地一直存在下去。
那些美好也一样。
“姐姐，是不是再等十年它就退休了？”莉子掰着手指，算明白了时间。
“对呀，莉子很厉害哦。”怜道。
“那。”莉子抬起头看向怜的眼睛，“那姐姐的腿是不是也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