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毫无正义与公平可言的战场,尽管处于队列最后的骑士团不情不愿的填补着战线的缺漏,但与士气极低的骑士团相比,处在战线最前端的佣兵们已经发出了兴奋的嘶吼,谁不乐意看到纯洁无暇的少女堕落,更何况是代表一国颜面,被称为帝国蔷薇的公主大人。
国王已经发出诏令,将公主斥责为人类公敌,这意味着她不再享有作为一个人应有的任何权利,在这等身份下,被佣兵抓住的公主会是何等下场,任何有良知的士兵都不敢去想象,他们中很多人都曾经受到过公主的关照,如同白蔷薇般明媚的笑容,消融着每一位士兵面对战场的恐惧。然而,如今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家庭,抛弃了公主仅剩的生路,这让士兵们几乎跪倒在地,只能向神祈求公主能够逃离这片地狱。
在战场的最中心,借助魔法阵发动的守护魔法正在支离破碎,艾莉公主只能将自己的魔力补充进魔法阵中,灰尘和血与汗让公主看起来无比落魄,连她平时最自满的柔顺银发也披散纠缠在一起,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污垢,唯有公主的眼眸,依旧闪耀着不屈的光泽。守护魔法并没有隔绝声音的能力,尽管被染血又如同野兽般的佣兵重重围困,污言垢语无数,但公主甚至没有抬头看向他们一瞬间,她的左手放在魔法阵上供给魔力,右手压在一个黑发少女腹部的致命伤口上,持续发动着治愈魔法。
黑发少女的瞳孔已经略微放大,身上的刀伤纵横触目惊心,腹部的皮甲受到了无法抵御的爆炸魔法直击,伤口处一片狼藉,即使是艾莉公主的治愈魔法,也只能是维持着黑发少女的最低生命体征。
“艾,莉……”黑发少女呢喃着,每次出声都会从嘴里冒出鲜血。
“别说话,洛落!不要让我分心。”艾莉公主低声说道,她低头让长发垂下,她不想让自己流下的泪水被魔法阵外面的佣兵看到,这只会让他们越发得意。
“别,管……”洛落继续想说着什么,被艾莉公主打断。
“都说了别说话!”艾莉公主烦躁地说道,“没有问题的,洛落,没有问题的,你一定能够活下来的,只要等阿禾过来就好了,勇者的治愈魔法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人从三途河岸拉回来,你是绝对不会死的。”
艾莉公主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她的魔力使用已经到了极限,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睡着,她只能不断的说着话,不让自己睡着,也不让洛落睡着。
“你知道吗?洛落,我从没想过到了最后,居然是和你并肩作战,我之前很讨厌你,因为你想要刺杀阿禾,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但没想到到了最后,还能坚持在阿禾身边支持他的人,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烛九,英鹈,莎莎,老爷子,他们为什么要背叛阿禾,我想不明白,我也不敢去想。我害怕我会为他们找到一个理由,我不想去原谅他们,因为他们背叛了同伴,背叛了人族。”
艾莉公主突然一阵眩晕,感觉有液体从自己的眼角留下来,温热又粘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鼻子里也充满了同样温热的液体,正在不断往下滴着,艾莉公主这才发觉自己的视野一片血红,血液正在顺着鼻眼耳处流出,过量操控魔力,已经让她的身体濒临崩溃。
“快点呀,阿禾,我快要撑不住了。”艾莉公主看着远处不断闪耀的光芒,喃喃自语。
“滚开!”丰禾一边使用治愈魔法,一边如同攻城锤般猛烈冲击着帝国的盾阵。他在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勇者身份。勇者受诸神庇护,拥有全世界所有意志的加护,但作为人类的勇者,他无法对人类出手,他无法杀害任何人类,因此当帝国成为了丰禾的敌人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麻烦的敌人,不一定拥有强健的肉体和深不见底的魔力。
当帝国的军队本着拖住勇者的目的布局时,即使是世间传闻勇武无双,以一破千的丰禾,依旧如同被陷入泥潭般,无力脱身。
还有一千米,丰禾已经能看得到若隐若现的防护魔法顶部了,漂浮在顶部的魔法符文构筑很有艾莉的风格,一丝不苟又简约直白,因此丰禾相信艾莉还活着,但还能持续多久呢,丰禾的内心无比焦虑。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丰禾怒吼道,“你们以为和魔王合作,就能够获得生存的权利吗?你们有什么资格面对为了理想牺牲了生命的战友!”
回应勇者的只有曾经永远面向敌人的盾牌。所有军队的士兵都保持着沉默,他们只能忠实的执行军队的命令,即使勇者再强,但只要他是勇者,他就无法反抗帝国,反抗人族。因此所有人都无法舍弃自己的一切,去投身一场必定失败的战争。
“阿禾……”随着风声,丰禾仿佛听到了艾莉的喃喃自语,抬头看向魔法阵时,符文几乎已经稀薄到即使下一秒消失也不奇怪的程度。
“我最后警告一次,让开!”丰禾摆出拔剑的起手式,声音低沉但是清晰的传递给前方的所有士兵,声音冰冷得让所有士兵为之一颤。
“稳住阵线,勇者是无法伤害人类的,不要被他的虚张声势影响。”一个贵族士官企图重振士兵们的士气。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勇者并不擅于政治,只要勇者没有了追随者,便再难翻起什么波浪,他只能在孤独中老死,世间便再无勇者。
丰禾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无法再失去任何同伴了,明明他是人类的剑与盾,却没办法保护任何他想保护的人,他不允许这样结束此生,即使为此舍弃一切。
“精灵魔法强制执行,逆行因果。”魔力的漩涡开始以丰禾为中心向内旋转,无数光点汇聚,融入进丰禾的身体内,丰禾感受到自己内在的枷锁正在解开。
“禁术七,精神屏蔽,情绪屏蔽,共感屏蔽。”丰禾的视野变得一片灰暗,仿佛连同自己的内心也变得阴暗湿冷,丰禾只记得自己的目标,救下艾莉。
“百倍加速。”喧嚣的声音在一瞬间仿佛凝滞了,丰禾仿佛步入一个静止的世界,用手握紧剑柄,丰禾对圣剑做出请求。
“玄晖女神,我依旧听得见世人对生的渴望与呼唤,只要世人还在呼唤勇者,我必将再次拔剑。”
“破魔斩,一式。”圣剑亮起如同烈日般的光辉,一瞬间连太阳也为之颔首。正在远处赶赴前线的士兵,只是看到了一瞬间的神圣降世,剩下留在他内心一辈子的,将是无止境的地狱绘图。
一千米的人墙和无数重魔法防御壁垒,对于使用了破魔斩的勇者,破坏如同碾碎一片饼干,到达艾莉身边也不过是瞬息之间,他不会看到身后浓稠到妖异的血雾和飞散的残肢断臂,也不会听到因为恐惧和痛苦正在惨叫的士兵。冲击波带来的风暴清空了艾莉公主周围所有的佣兵,勇者恐怖的破坏力,仅仅在一瞬间,就给所有与之敌对的人刻骨铭心的震撼。
而艾莉看到的,是最神圣的一瞬光辉,是勇者看到自己平安时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艾莉彻底放松下来,充血的双眼缓缓闭上,身体仿佛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倒向了勇者。
“傻狗阿禾,先去救洛落。”艾莉在失去意识前,跟丰禾说的最后一句话。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死寂,所有人看着勇者施展如同神迹般的治愈术式,却无法上前阻止。一个能够杀人的勇者,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吗?所有人都在等着勇者的审判,没想到勇者只是抱着两个女孩,用冷漠的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运用失传已久的传送魔法离开了现场。这让在场的所有高级军官冷汗浸透了内衬,重新大口的开始呼吸新鲜空气。
“动用所有宣传手段,告诉所有国家的所有人,勇者杀人了,他已经不再是勇者,因为勇者是人类的守护者,勇者永远站在人族的这一边,现在的勇者,早已沉溺于力量之中,堕入魔道。”帝国皇子艾柯脸色苍白的吩咐旁边的命官,将这则消息告知众议院,他们会讨论出最高效的方案。
“一击摧毁万人的军团,真是可怕的力量。”皇子望着猩红的战场,感慨道,“我统治的国家,不需要这种无法控制的力量,诸神的时代,该到谢幕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