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深处,然后突然被一阵剧烈的颠簸强行拽了上来。
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
刚回过神来,最先灌入感官的,却是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呕~”
陌羽猛地干呕,随后睁开眼,视野却被一片昏沉和晃动占据。
铁栏杆,粗糙的木制车板,还有冰冷的金属紧箍着自己的手腕和脚踝。
【我被关起来了?】
念头刚起,大脑深处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而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那十八年短暂而灰暗人生片段,此刻正如捣年糕一般冲击着自己的意识。
这里是圣辉王国。
我是底层灰区的孤儿。
现在是一名无魂者。
还有日复一日在农田里佝偻着背,拼了命耕作,换取那点仅够糊口的,被称为“基石恩赐”的劣质黑面包和粗粮。
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只有对无处不在的“三圣权杖”宣传的敬畏,和对传说中外神及其爪牙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这个世界,未能在十八岁时觉醒“契约”,成为契约者,就意味着永远被钉在社会金字塔最底层,是随时可以被消耗的“基石”。
而陌羽,或者说现在占据了这个身体的意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契约的“无魂者”。
一个昨天还被应邀,喝着四块钱一杯的冰鲜柠檬水,嘻嘻哈哈的填写某个编辑发的网络穿越调查问卷,隔天生日蛋糕还没吃,就被失控的泥头车送走的倒霉蛋,醒来就成了异世界的“基石”。
“咳……咳咳……”
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陌羽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
囚车里挤满了人,全部都是衣衫褴褛又面黄肌瘦的普通人,他们的眼神空洞,脸上只剩下绝望的麻木。
不过还是有几个稍微不同的人影。
他们身上带的镣铐要更大一些,身边也都蹲伏着萎靡不振的狼形生物,或跟着一个眼神呆滞的矮小类人生物。
【契约者?这种存在也被抓了?】
这些契约者也同样狼狈,身上带着伤,他们的契约生物更是蔫头耷脑,显然魔力或精神都处于极低的状态。
记忆碎片里,这些人是平民中的“幸运儿”,但此刻,他们的境遇并不比自己这种“无魂者”好多少。
绝望和恐惧在囚车内弥漫,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铁链随着颠簸发出的单调撞击声。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更响亮的锁链拖曳声。
陌羽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在他们这辆拥挤囚车的前方,还有另一辆明显更坚固囚车。
但里面只关押着一个人。
那人跪坐在车板上,身形纤细,穿着一件华丽的袍子,可头上却罩着一个浸染着红色污渍的厚布头套。
这人从脖颈、手腕、脚踝延伸出来的是比陌羽身上粗壮数倍的沉重镣铐,锁链的尽头深深嵌入囚车的木栏,显然对其极度忌惮。
然而,一抹亮色刺破了这灰暗的画面。
从头套粗糙边缘的缝隙里,一袭如同熔金般纯粹,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闪耀着不可思议光泽的长发。
金发……还是这么纯粹的金色……
记忆碎片再次翻涌。
在“无魂者”有限的认知里,这种仿佛蕴含着光芒的发色,通常只与一个地方紧密相连。
辉光教廷。
那些被神灵眷顾,契约了“神灵种”,地位崇高的圣子或圣女。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前面囚车里那个,难道是教廷的圣女?】
什么人敢抓这种人?
陌羽的目光继续往前,看到了那个走在队伍最前方,身披破烂肮脏长袍的存在。
大脑深处再次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
是腐化祭司,他是能操控蚀痕者的外神爪牙……
蚀痕者是什么?
是被外神污染的人类,失去了智慧,只剩下本能去回应驱使者的命令。
他们要做什么?
为了献祭……
回忆到这,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陌羽的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狂跳起来,如果猜测没错的,那这里的所有人,恐怕就是被顺带抓来的祭品。
而结局……
陌羽下意识地想握紧拳头,被捂热的镣铐此刻却硌得生疼。
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刚穿越,就要成为邪教徒晋升的垫脚石?
这开局也太地狱了!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和恐惧中,一个只有陌羽能“看”到的东西,无声无息地在意识深处浮现出来。
那是一张散发着微光的纸。
虽然看不清具体,但这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感觉。
是契约?
是我的契约?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陌羽浑身一僵。
原主是个“无魂者”,怎么可能觉醒契约?但自己穿越而来,难道……
谁说灵魂刚满十八岁就不是十八岁了!
陌羽闭上眼,拼命去感知意识中那个散发着微光的纸,心脏几乎是要跳到了嗓子眼。
最终,一张写满了奇怪图案的纸被陌羽清晰感知。
毫无疑问,这就是【契约】。
要不要碰?
在这个地方召唤?
召唤出来会是什么?
可如果现在就暴露了契约者的身份,在腐化祭司面前,又会是什么下场?
前路是未知的恐怖祭坛,身边是绝望的囚徒,前方是身份还要打个问号的金发囚犯,意识深处则悬浮着一个可能是唯一生路,却也可能是更大灾难源头的契约。
大脑疯狂运转,思考让陌羽的呼吸将近停滞,冷汗瞬间便浸透了破旧的衣衫。
在这颠簸摇晃的囚笼里,陌羽死死盯着意识中那个微光,却迟迟不伸出手指。
可那腐化祭司似乎察觉到囚车里的骚动,他猛地回头,兜帽下似乎只有一片更深的阴影。
紧接着,一阵意义不明、如同无数细小虫豸在脑髓里爬行的低语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唔…呃啊!”
囚车内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普通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抱着头蜷缩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那几个契约者也只是多支撑了几秒,眼神中的麻木就迅速被巨大的痛苦取代。
陌羽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正在工作的破壁机。
本该跟着那些普通人一起倒下,但或许是作为“穿越者”的特殊性,也可能是灵魂上那份契约,陌羽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一丝清明。
但随着时间流逝,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囚车内,就连陌羽,也跟着那些契约者的后脚一同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