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的空气比灰区的还要沉重。
倒塌的预制板斜插在瓦砾堆上，扭曲的钢筋如同怪物的肋骨刺破残墙，破碎的玻璃窗空洞地凝视着入侵者。
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传来碎石和不明碎屑的窸窣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夜璃无声地走在陌羽侧前方半步，步伐轻盈，几只潜伏在断墙后的蚀痕者，动作僵硬地扑出，却在露头的刹那被一道模糊的黑影掠过，头颅无声分离，就连倒在地上都是无声无息。
魔力池的减少还在预算之内，陌羽跟在后面，目光扫过环境。
根据夜璃的指引，避开开阔地带，在坍塌的建筑缝隙和废弃管廊中穿行。
目标也很明确，是旧城区那座如同匍匐巨兽骨架的废弃熔炼厂。
但距离熔炼厂锈蚀的巨大铁门还有数百米，空气中的污染气息骤然浓烈起来。
一种如同无数细碎虫豸摩擦甲壳的嗡鸣声隐隐传来，钻入陌羽的耳中，带来生理性的烦躁与眩晕感。
刚来那天晚上就听过的陌羽自然熟悉，是腐化祭司的咏唱。
不过一会，陌羽眉头微皱，灵魂深处的裂痕被这咏唱刺激得隐隐作痛。
夜璃立刻察觉，发梢星屑微光一闪，一道清冷如月华的精神屏障悄然笼罩两人，将那些令人作呕的低语隔绝在外，眩晕感瞬间消退。
“前面还有。”
顺着夜璃的目光看去，两只比普通蚀痕者更显高大的身影堵在一处相对完好的拱形通道入口。
它们身上覆盖着暗红色的角质增生，如同简陋的甲胄，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比红光更凝实的幽绿火焰，手中握着扭曲的钢筋作为武器。
这是蚀痕者中的“畸变体”，被腐化祭司用外神力量催生出的生物。
“清理掉。”
陌羽的命令发出，夜璃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水墨，瞬间消失。下一秒，通道口的两只畸变体动作同时僵住。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细长黑线，在它们脖颈间一闪而逝。
随着两颗狰狞的头颅滚落，眼中幽绿的火焰瞬间熄灭。
夜璃的身影在它们身后凝实，制式短剑的刃口上，一滴粘稠的黑血缓缓滑落。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没有发出丝毫多余声响，连那根被用作武器的扭曲钢筋都未及举起。
陌羽快步跟上，两人迅速穿过通道，熔炼厂内部的空间豁然呈现眼前。
一个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穹顶空间，锈蚀的巨型熔炉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中央，周围散落着破碎的传送带和凝固的金属熔渣。
穹顶破开数个大洞，惨淡的灰色天光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和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紫黑色雾气。
和那晚差不多，被清理出来的空间，用惨白的兽骨和黑曜石垒砌成一个简陋的圆形祭坛。
祭坛中央，一团不断扭曲蠕动的紫黑色能量核心悬浮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虚空污染波动和空间撕裂感。
祭坛周围，跪伏着数十个身影。
但他们并非蚀痕者，而是活生生的人。
有穿着破旧工装的灰区居民，也有几个穿着磨损皮甲的下三流契约者。
他们的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而虔诚，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呓语，向着祭坛核心顶礼膜拜。
他们的生命力正被祭坛无形的力量丝丝缕缕地抽离，汇入那蠕动的核心。
祭坛的边缘，一个身披破烂肮脏长袍的身影正在狂热地舞动，正是腐化祭司。
他枯槁的双手高举，兜帽下是一片更深的阴影，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其中闪烁。
咒文从他口中不断涌出，如同实质的污秽脓液，与祭坛核心的嗡鸣共振，加速着生命力的抽取和裂隙的孕育。
“比预想的规模小好多。”
见到这个祭司还在积蓄力量，借助那数十人的生命力来强行催化那道裂隙，陌羽眼神逐渐冰冷起来。
“夜璃。”陌羽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人太多，打断祭祀就行，尽可能的保留实力，然后回来，至于他们能不能跑，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夜璃星辰般的眼眸锁定祭坛上舞动的腐化祭司，瞳孔深处那慵懒的星光瞬间被冰冷的锐意取代。
双手紧握长剑，星光无声无息地覆盖在长剑上，让剑身流淌着清冷而危险的光泽。
同时，暗金玄奥纹路在体表表面如同呼吸般明灭，流线型的漆黑战甲覆盖全身，随后身影在原地消失。
并非瞬移，而是将速度与隐匿提升到了极致。如同融入光暗缝隙的一道纯粹阴影，贴着地面，无声地滑过布满碎砾和锈渣的地面。
覆盖星光的长剑在她手中拖曳出一道极其细微、却锐利到仿佛能切开空间的星芒轨迹。
祭坛边缘，那腐化祭司狂热的舞动骤然一顿，兜帽下的两点猩红猛地转向夜璃袭来的方向。
枯槁的双手急速下压，口中亵渎的咒文瞬间变得尖利刺耳。
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沥青的紫黑色能量束自祭坛核心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那道逼近的黑色流光。
“吼——！”
跪伏的人群中，几个身影猛地站起，发出非人的咆哮。
他们的身体在污染能量的催化下急速膨胀变形，皮肤撕裂，露出蠕动的暗红血肉和狰狞骨刺，空洞的眼窝燃起幽绿的火焰，悍不畏死地扑向夜璃的必经之路，试图阻挡。
陌羽的瞳孔微缩，灵魂深处因祭司的尖啸和污染能量的爆发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摧残裂痕遍布的魔力池。
但现在只能忍着。
似乎是共感到陌羽的异样，夜璃的动作更快，更决绝。
面对激射而来的污秽能量束和迎面扑来的畸变体，夜璃前冲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在攻击即将到来之前，略微调整身形，就尽数躲了去。
最后以足尖轻点地面，腰肢一拧，整个人便瞬间完成了姿态的调整，稳稳的站在祭坛核心。
腐化祭司兜帽下的猩红光芒剧烈地跳动起来，惊怒交加，未曾想过类人种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于是，他枯槁的双手再次高举，更为急促，疯狂的咒文就要喷薄而出，试图调动祭坛核心更多的力量。
但……
陌羽闭目，清晰的感受到灵魂内的魔力池下降了半成，所给予夜璃的力量，让她不再是滑行突进，而是真正的爆发。
脚下龟裂的地面轰然炸开一个小坑，夜璃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残影，直扑祭坛，速度之快，甚至在身后拉出了一道由点点星屑光芒构成的短暂光尾！
目标直指祭坛核心上那团扭曲蠕动的紫黑色的核心能量体，以及站在能量体前，那个枯槁的身影。
腐化祭司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两点猩红猛地缩成针尖大小！他再也顾不得引爆献祭者，将全部心神和抽取来的生命力疯狂注入祭坛核心，试图在身前凝聚出一面厚重的污秽能量盾！
然而太晚了。
夜璃的身影已至，手中的星光细剑，剑尖凝聚着一点足以刺破虚空的极致锋芒。
就在那污秽能量盾即将成型的瞬间——
嗤啦！
星光细剑无声无息地刺入了紫黑色的能量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布帛被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划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那团不断蠕动的核心开始剧烈地扭曲，随后收缩，内部孕育的空间裂隙雏形也在瞬间崩溃。
“不——！！！”
腐化祭司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他赖以沟通虚空、汲取力量的源泉被一剑斩断！反噬的力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上！
“噗——”
腐化祭司破烂的袍袖下猛地喷出一大口散发着强烈污染气息的紫黑色血液，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后踉跄倒去，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干瘪扭曲，布满诡异黑色纹路，已看不出人形的恐怖面孔。
祭祀被强行打断，祭坛抽取生命力的无形力量骤然消失。
那些跪伏在地，眼神空洞麻木的人群像是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动作猛地一僵。
但随后被强行压制的痛苦和生命力流失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反噬回来。
“呃啊——！”
“好痛……我的头……”
“发生了什么？我…我这是在哪？”
痛呼瞬间取代了麻木的祈祷，在空旷的熔炼厂废墟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许多人直接瘫软在地，不停的咳嗽呕吐，身体因极度的痛苦和虚弱而不受控制地痉挛。
陌羽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眼神冰冷依旧，没有丝毫怜悯，便强忍着灵魂因目睹核心崩溃时产生的共鸣刺痛，对着刚刚在祭司身前落地的夜璃，下达了最终指令。
“夜璃！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