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扭曲斑斓的暗影。
空旷的殿堂深处,莉莉丝圣女孤寂的身影跪在巨大的辉光圣徽前,细若游丝的祷文在回荡,冰冷而压抑。
月白色的常服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纤弱的肩背在宏伟圣徽的压迫下微微颤抖,每一次低语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虔诚。
阿波罗静默地侍立在莉莉丝身后,金色的眼眸低垂,周身散发着温暖而威严的微光。
突然,阿波罗金色的眼瞳倏然抬起,目光锐利如实质的日光,刺向侧厅一根巨大廊柱投下的阴影角落。
一个全身包裹在漆黑紧身衣中,脸上覆盖着冰冷金属面具的身影,从阴影中被挤出。
刚一现身,阿波罗的金眸便如实质的阳光利剑般刺来,那无形的威压瞬间加重百倍,空气粘稠如铅,科林闷哼一声,几乎要跪伏下去。
科林出现得极其突兀,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仓惶,面具下仅露出的双眼中,混杂着残余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莉莉丝的祷告声依旧,没有回头,直到祷告完毕,莉莉丝才缓缓直起身,转向科林的方向。
她的金发失去了往日的耀眼光泽,眼底带着深深的倦意,但那份属于圣女的威仪并未消失。
“擅闯圣殿者,死。”
阿波罗那低沉的声音在圣殿内回荡,指尖已有纯粹的金芒凝聚,却带着肃杀的寒意。
“阿波罗,等等。”
莉莉丝的声音带着祷告后的微哑,疲惫中透出一丝预料之中的锐利。
没有问“你是谁”,目光直接锁定了科林紧握在手中,那个暗金色的丝绒小袋。
科林将袋子高高举起,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僵硬,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挤出。
“是陌羽,他让我来的。”
莉莉丝只是伸出手,阿波罗的目光微动,那丝绒袋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托起,稳稳地落入莉莉丝摊开的掌心。
指尖摩挲着熟悉的丝绒纹路,这袋子里空空如也,但这本身就是信息。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目光最终移回科林脖颈的项圈。
“阿波罗。”莉莉丝的声音平静无波。“解开它。”
阿波罗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科林颈间的项圈上。
并未接触,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纯粹到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炽白光芒,轻轻一点。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在科林灵魂深处炸响的碎裂声。
那枚禁锢他多年,随时能取他性命的紫黑色宝石,连同其下的金属项圈,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珠,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缕细微的紫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只在脖颈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灼痕,以及前所未有的,灵魂深处枷锁崩断的轻松感。
科林猛地捂住脖子,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狂喜交织。
科林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谢圣女殿下!科林愿为您效死!请吩咐!”
莉莉丝的目光不在跪地的科林身上,望着那巨大的辉光圣徽,眼神平静得像一泉深潭。
“我不需要你的效死。”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回到陌羽身边去,你在他那里,比在我这里更有用。”
科林愕然抬头,面具后的眼神充满了不解。
他已是自由身,圣女却将他推回那个危险的少年身边,但莉莉丝的目光已重新投向圣徽,显然无意解释。
“是…殿下。”
科林压下心头的翻涌,恭敬地应下,跪地的身体再次融入阴影。
只是在身影即将完全消散于角落暗影的前一瞬,一个沙哑的声音如同耳语般飘出,精准地落入莉莉丝和阿波罗的耳中。
“殿下…您身边那位最亲近的修女玛莎…是雷蒙德的眼睛。”
阴影彻底合拢,祷告室内重归寂静,科林的气息消失无踪。
莉莉丝仿佛没听见那句惊人的告密,依旧维持着祷告的姿态,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阿波罗金色的眼眸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一闪而逝。
————————
科林的身影在教廷最高钟塔中,巨大的青铜钟投下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凝聚。
冰冷的夜风卷过塔顶,吹得他紧身衣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胸腔里那股重获新生的晕眩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抚过脖颈。
光滑的。
空无一物。
那圈禁锢了他十年,如同冰冷毒蛇般缠绕,随时能让他头颅炸裂的紫黑色项圈,连同那颗不祥的宝石,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皮肤上被阿波罗神力灼出的淡淡红痕,以及灵魂深处枷锁崩断后,那近乎失重,令人战栗的轻松感。
“哈…”
一声短促干涩,又带着难以置信狂喜的气音从他面具后漏出,随即被风声吞没。
【自由!】
这就是脖子完全属于自己,没有任何束缚的感觉吗?
科林像个终于挣脱锁链的囚徒,摘下了面具。
随后,先是小心翼翼地左右转了转头,感受着颈椎骨骼摩擦发出的轻微“咔哒”声,不再是项圈勒紧的窒息,而是纯粹属于自己的声音。
然后,幅度渐渐加大。
左转,视线掠过下方圣殿区灯火辉煌的尖顶,那些辉光纹章在夜色中流淌着柔和却疏离的光晕。
右转,视野扫过远处灰区如同霉菌般蔓延,被黑暗吞噬的低矮屋顶。
再左转,看到了内城区贵族宅邸花园里精心修剪的树篱轮廓。
再右转,脖子发出更清脆的“咔吧”一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涌上心头。
没有项圈!没有枷锁!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转动头颅,观察这个世界。
【爽!】
科林完全沉浸在这份带着点报复性快感的自由里。他开始尝试更大幅度,更快速的甩动!
左!右!左!右!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放肆!
他甚至尝试着做了一个平时戴着项圈时绝对不敢做的动作。
猛地一甩头,试图把额前的碎发甩开,同时脖子用力地向左后方拧去,想看看塔楼另一侧月光下的云海!
咔嚓!
一声比之前任何声响清晰,带着点不妙意味的声音,猛地从他脖颈深处传来。
“呃——!”
科林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如同锈蚀齿轮被暴力卡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颈椎左侧一路窜上后脑勺,疼得他眼前一黑,面部骤然扭曲。
科林保持着那个脖子向左后方极限扭转,极其别扭且僵硬的姿势,像一座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直挺挺地定在了塔楼阴影里。
剧痛如同无数细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扭伤的肌肉和韧带。
他试着想把头转回来,哪怕一点点,但稍微一动,那疼痛就成倍加剧,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只能继续维持着这个可笑的造型。
【完了!扭到了!】
刚刚挣脱了致命的项圈,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分钟真正的自由,就被自己过于“奔放”的庆祝动作给坑了!
科林僵在那里,脖子动也不敢动,只能靠转动眼珠,用极其别扭的余光扫视着四周,生怕被哪个巡逻的圣殿骑士或夜猫子牧师看到自己这副蠢样。
夜风吹过,他感觉脖子扭伤的地方又冷又痛,刚才那份重获自由的狂喜和畅快,此刻全被这不合时宜的剧痛和僵硬取代了。
【辉光在上,自由……真的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