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辉光教廷，雷蒙德专属的祷告室内突然传来一声破碎。
一份边缘染着灰烬与可疑污渍的紧急报告被狠狠摔在雕花的木桌上，震得旁边一只盛满圣泉水的银杯嗡嗡作响。
雷蒙德站在阴影里，兜帽下露出的下颌线条绷得死紧，指关节因用力按压桌面而泛白。
“那个该死的‘类人种’杂碎！”雷蒙德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毒蛇在砂砾上摩擦。“深入蚀痕核心区破坏祭坛节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才发现？！现在整个灰区都知道了！”
报告的措辞虽然克制，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足以让雷蒙德暴怒。
陌羽不仅活着从旧城区深处回来，还带回了实质性的“功绩”。
破坏了多个小型祭坛节点，这足以在黎明议会甚至部分底层教众中掀起波澜。
但更可怕的是，陌羽的行动带来的蚀痕区躁动根本无法完全掩盖，恐慌正在灰区蔓延。
恐慌意味着不稳定。
不稳定，就是他雷蒙德“秩序”统治的敌人。
“灰区那些贱民必须立刻安抚！”雷蒙德猛地转身，兜帽阴影下，一双眼睛闪烁着阴鸷的光。“不能让他们被煽动，不能给虔诚派有任何可乘之机！”
雷蒙德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
“立刻调动我们的人手，带上面包和水，去灰区的主要聚居点！告诉他们教廷已经知晓情况，正在全力处理。”
“一定要强调秩序，强调对教廷的绝对服从！谁敢妄议，谁敢骚动，立刻以‘传播恐慌、亵渎圣辉’的罪名逮捕。”
几名穿着保守派制式黑袍，眼神同样冷硬的侍从领命而去，脚步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雷蒙德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怒火。
走到窗边，望着教廷宏伟的建筑群，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一枚代表审判权的白金徽记。
然而，当雷蒙德派出的安抚小队抵达灰区时，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种无声而冰冷的尴尬。
预想中的恐慌骚乱并未大规模爆发。
街道上行人稀少，神色麻木中带着压抑的警惕，但并未失控。
更让黑袍侍从们脸色难看的是，他们准备分发的应急口粮，竟然找不到多少真正急切的领取者。
几个关键的平民聚居点门口，早已搭起了简陋但干净的棚子。棚子下，是穿着朴素但整洁，袖口绣有金色徽记的修女和平民志愿者正在忙碌。
“大家不要急，每人都有份！”
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修女声音温和却清晰，她指挥着人将一块块明显比雷蒙德手下带来的更大更新鲜的黑麦面包，以及一罐罐清澈的饮水，分发到排队的平民手中。
旁边甚至还有两名略懂草药的修女，在给几个被污染气息刺激得咳嗽的孩子分发缓解的草药汤剂。
“圣女大人知道大家受了惊扰，”分发食物的修女提高声音，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这些是圣女大人从自己的份额里省出来，并号召虔诚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捐献的。大家领了东西，就安心回家，关好门窗。”
修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教廷的大人们已经在处理那些邪恶的污染了，相信秩序很快就会恢复。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要听信谣言，虔诚祈祷，圣辉必会护佑我们平安。”
排队的平民默默地接过食物和水，看向修女们的眼神带着感激和一丝依赖。
偶尔有人低声咒骂几句旧城区的危险和教廷的无能，也立刻被旁边的人用眼神或胳膊肘制止。
在这里，在莉莉丝的人面前，抱怨似乎都是对这份“额外”恩惠的不敬。
雷蒙德派来的黑袍侍从们僵立在巷口，像几尊突兀而阴沉的雕像。
他们手中提着的，是装着劣质口粮的袋子，在此刻显得如此讽刺和多余。
试图上前，想强行插入接管场面，重复雷蒙德要求强调的“秩序”和“服从”。
但领头的修女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中竟带着疏离与厌恶。
修女微微侧身，让出一点位置，语气礼貌却毫无温度。
“几位大人辛苦了，这里的安抚工作，圣女殿下已有安排，人手充足，几位大人若想帮忙，可以去更外围的街区看看，或者回去向雷蒙德牧师复命，这里的平民，有我们照看就够了。”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里没你们的事，别碍眼。
黑袍侍从们脸色铁青。
强行驱赶？对方是圣女的人，代表着教廷的另一面，公然冲突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更坐实了他们行动迟缓，甚至不如一个刚脱离病弱的圣女反应及时。
分发自己带来的劣质口粮？在莉莉丝提供的更新鲜，更充足的食物面前，只会自取其辱，引发平民的嘲笑和不满。
拳头在黑袍下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们感觉自己像个笑话。雷蒙德牧师要求他们来安抚控制，结果却一头撞上了一堵由莉莉丝提前安排的人手。
平民们沉默地排着队，偶尔投来的目光不再仅仅是麻木，还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雷蒙德这队人的冷漠和轻蔑。
一种被彻底愚弄和架空的愤怒在侍从们胸中燃烧，却无处发泄。
他们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莉莉丝的人高效而温和地完成安抚工作，看着灰区平民在短暂的恐慌后，迅速被拉拢在莉莉丝的恩惠之下。
最终，领头的黑袍侍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撤。”
声音干涩，带着屈辱的怒火，提着无人问津的劣质口粮，消失在灰区污浊的巷道阴影里，赶回去向雷蒙德报告这个令人难堪的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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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一群废物！”
面前是那几个刚刚返回的黑袍侍从，雷蒙德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祷告室沉重的穹顶。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圣泉水，狠狠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却浇不灭心头的愤恨。
莉莉丝那个看似病弱，被他视为掌中玩物的女人，又一次预判了自己的行动，提前一步用那套虚伪的慈悲收买了人心。
“好…好得很！”雷蒙德的声音低沉下去。“装病示弱，暗中布局，莉莉丝，你真是演得一出好戏！还有那个该死的陌羽，在旧城区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给她制造这个机会！”
兜帽下，雷蒙德的眼神阴鸷，挫败感和被愚弄的愤怒，以及对莉莉丝和陌羽关系更深的猜忌，疯狂缠绕着雷蒙德的理智。
自己精心维持的“秩序”，此刻正在被这两人一点点撬开缝隙。
“看来温和的手段，已经不足以让某些人认清自己的位置了。”
雷蒙德的声音冰冷刺骨，缓缓抬起手，对阴影中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低语，声音里淬着致命的寒意。
“上报恩里克阁下，陌羽的目标优先级提升。还有，让玛莎盯紧莉莉丝，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是。”
阴影中传来一声毫无情绪的回应，随即归于沉寂。
与此同时，窗外遥远的天际线方向，旧城区那片被灰暗雾霭笼罩的区域，又传来一阵沉闷的能量波动，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蚀痕者嘶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