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旅馆房间的粘稠空气夹杂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旧城区的腐臭。
陌羽靠在吱呀作响的板床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灵魂深处那道狰狞的蛛网裂痕，冷汗浸透了额发，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夜璃安静地坐在床沿，手中那块素白的布巾已换了两次水。
她动作轻缓，轻轻擦拭着陌羽额角新渗出的冷汗，指尖微凉，似乎每一次触碰都精准地落在痛感最尖锐的节点。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门轴摩擦声响起。
科林反手将门栓无声扣上，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啧，你这脸色，比灰区糊墙的烂泥还难看。”
科林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惯常的戏谑，但目光扫过陌羽毫无血色的脸时，那点戏谑下藏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次回来没碰夜璃放在那里的硬面包，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最劣质粗麻布缝制的小袋子。
那袋子鼓鼓囊囊，朴素得如同矿工用来装干粮的口袋。
科林没看夜璃，径直走到床边，将袋子塞到陌羽勉强抬起的手中。
入手微沉，粗粝的麻布质感摩擦着掌心。
“十颗。”他言简意赅，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紧闭的门窗，确认无人窥听。“最高纯度。莉莉丝殿下让我带话：‘活下去，这是赌注。’”
陌羽的手指在触碰到袋子的瞬间微微蜷缩了一下。
十颗最高纯度的晶石。
比起一开始给的三颗，陌羽能想象到这几乎是莉莉丝能动用的极限，甚至可能动用了她自己的份额。
陌羽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科林。
无需言语，科林立刻明白了那眼神里的探询。
“放心，没有尾巴。我绕了整整三圈的鼠道，连老鼠都以为我是去掏它们窝的。”
科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痞气的得意，但随即又严肃起来。
“不过，雷蒙德那边派去监视的人最近多了不少，尤其是盯着殿下。”
陌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胸腔里带起一阵细密的疼痛。
不再犹豫，颤抖着打开袋口一角。
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十颗鸽子蛋大小，通体剔透，又内蕴纯净柔和光晕的晶石静静躺在粗麻布里。
但十颗最高纯度的晶石，仅仅只是打开布袋时泄露的一丝气息，就让这污浊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一瞬。
夜璃随即调整了姿势，不再是坐在床沿，而是半跪在陌羽身前，星辰眼眸锐利如刀锋，穿透薄薄的门板，锁定着外面一切可能的风吹草动。
手中那柄卷刃的制式短剑斜斜点地，姿态看似随意，却蕴含着瞬间爆发的致命力量。
陌羽取出一颗晶石，冰凉的触感让自己滚烫的掌心一阵刺痛。
随即紧紧摁在眉心，几乎是同时，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精纯能量，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流，轰然涌入他那布满裂痕的灵魂。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陌羽齿缝间挤出。
这感觉并非上次吸收晶石时那种甘霖滋润龟裂大地的舒缓。
这一次，能量洪流狂暴地冲击着灵魂池的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灌入魔力池最边缘的裂痕。
剧痛不再是针刺，而是如同灵魂被无数烧红的钝刀缓慢切割拉扯，几乎要将陌羽残存的意识彻底撕裂。
陌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线。
但依旧死死闭着眼，用尽全部意志去引导这股狂暴的力量，试图将能量强行压缩，填充进那些摇摇欲坠的池壁裂缝之中。
夜璃的脊背瞬间绷紧，似乎感同身受了陌羽极致痛苦。
但依旧没有回头，但握着短剑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身那股凛冽的锐意骤然提升，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让一旁的科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凝重无比。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无声的守护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陌羽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平复下来。
紧咬的牙关松开，缓缓放下手，那颗晶石已经化为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睁开眼，瞳孔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种强行压制痛苦后近乎虚脱的平静。
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因剧痛而扭曲的神情稍稍缓解。
“怎么样？”
科林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干，看见了刚才的样子，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陌羽没有立刻回答，细细感受着灵魂池的状态。
魔力确实充盈了，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澎湃。
但那道几乎触及魔力池边缘的狰狞裂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此时的裂痕已经被庞大的能量强行粘合住，暂时没有继续蔓延，但那种随时可能彻底崩裂的脆弱感，比单纯的剧痛更让人窒息。
“还死不了。”
陌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空洞，看向科林，眼神疲惫却锐利。
“替我谢谢莉莉丝。”
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灰区方向。
蚀痕者此起彼伏的躁动嘶鸣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沉寂下来，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真空。
“大的要来了。”
陌羽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夜璃放在自己身侧的手背。
“最后再去告诉殿下，让她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受动摇，不然我就亏大发了。”
科林看着陌羽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决绝，又看了看窗外那片反常的死寂，重重地点了下头。
“明白，你自己撑住。”
不再多言，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向门口，融入走廊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房间里只剩下陌羽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夜璃无声的守护。
夜璃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脊背，但警戒的姿态丝毫未变，眼眸依旧锁定着外界。
陌羽闭上眼，感受着灵魂池边缘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以及身旁夜璃那冰冷却无比真实的守护。
晶石的能量还在体内奔涌，得等这道能量被灵魂彻底吸收之后，才能继续使用下一颗。
陌羽轻轻回握了一下夜璃微凉的手指。
“该掀棋盘了，夜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