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的身影在离开莉莉丝那间弥漫着草药与圣泉清香的静室后，仿佛被走廊尽头彩绘玻璃投下的冰冷光斑吞噬。
传递了陌羽的意思，莉莉丝殿下眼中瞬间凝固的微光，以及随后浮起，但下一秒便被强行压下的沉重，像块石头一样堵在他胸口。
那感觉，比被雷蒙德的项圈勒住时更令人窒息。
科林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属于“人情”的玩意儿。
明明杀手只需要目标和报酬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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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灰区压抑的空气中，一则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又在传递的过程中扭曲，最终化为汹涌的暗流。
辉光教廷的正殿前，临时搭建的宣讲台上，莉莉丝的身影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但声音却清晰而坚定，穿透了聚集人群的窃窃私语，也穿透了远处旧城区残留的死寂。
阳光落在她熔金般的长发上，却无法驱散她眼底的冰寒。
“圣辉的子民们。”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杂音。
“旧城区的异动，是外神污秽对我们圣地的又一次亵渎。教廷必将倾尽全力，守护每一位信徒的安宁！”
人群中出现短暂的骚动和期冀的低语，但莉莉丝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浇了下来。
“然而，在危机之中，更需警惕内部的蛀虫与背叛！”
莉莉丝的目光扫过下方，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雷蒙德本人并未现身，但底下那些黑袍侍从，让莉莉丝知道雷蒙德肯定对现场的一切了若指掌。
“经初步调查。”
莉莉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深入旧城区引发蚀痕区大规模躁动的类人种契约者‘陌羽’，其行为并非孤勇，其动机更非单纯！此人身上，已被证实携带了十颗来源不明的最高纯度晶石！”
十颗最高纯度晶石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人群上空。
灰区的平民或许不清楚具体价值，但“最高纯度”和“十颗”的组合，足以让他们想象出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般的财富，一个底层契约者绝对无法拥有的财富。
“最高纯度晶石，乃战略储备，非功勋卓著者，非身居要职者，绝无可能持有如此数量！”
莉莉丝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直指核心。
“如此巨额的晶石，出现在一个身份存疑，行为莽撞的底层契约者身上，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做了背叛圣辉的交易！”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是谁，在世界面临外神威胁，资源吃紧之际，胆敢将维系屏障的命脉私相授受？是谁，在利用恐慌和混乱，中饱私囊，甚至不惜牺牲前线战士的生命和灰区平民的安危？！”
三言两语，人群便彻底沸腾了。
震惊、愤怒、猜忌的目光交织。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中都瞬间浮现出那些平日里克扣配给，倒卖物资，油滑狡诈的面孔，
“我，以圣女之名起誓！”
莉莉丝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愤的决绝，仿佛与某种巨大的黑暗势力彻底划清了界限。
“无论此人背后站着的是谁，无论其地位多高，权势多大，教廷都将一查到底！彻查渎职与贪腐！任何背叛圣辉，危害屏障的蛀虫，都将暴露在圣光之下，接受最严厉的审判！”
莉莉丝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那些黑袍侍从，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切割。
“至于陌羽此人，其行为鲁莽危险，引发恐慌，更涉嫌与教廷内部腐败势力勾结，其罪难恕！其行已与虔诚守护圣辉的教义背道而驰！教廷上下，当同心戮力，肃清内部，共御外敌！”
话音落下，莉莉丝不再看下方神色各异的人群，转身，熔金长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径直走入宏伟的殿堂阴影之中。
那姿态，是彻底的切割，更是将“陌羽”这个名字，如同烫手的火炭，狠狠砸向了贪婪派，同时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议论声、咒骂声、对贪婪派的声讨声瞬间淹没了广场。
雷蒙德派来的黑袍侍从们脸色铁青，面面相觑。
莉莉丝的切割如此迅速彻底，甚至反手将最大的黑锅扣在了贪婪派头上,完全打乱了他们原本想借机反咬莉莉丝的计划。
更可怕的是，那“在陌羽手上有十颗最高纯度晶石”的消息。
【如果是真的，贪婪派那帮子人这次怕是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连同莉莉丝那番切割宣言，一字不落地报告给雷蒙德大人！】
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
科林的身体滑入房间，反手无声地合上门栓。
“外面炸锅了。”科林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砂砾摩擦般的嘶哑，“莉莉丝殿下公开表态了。”
陌羽的眼睫微微颤动，却没有睁开，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夜璃的目光瞬间锐利，刺向科林。
“她当着所有派系代表的面，彻底切割了和你的关系。”
科林语速加快，将这烫嘴的消息迅速吐出。
房间里死寂了一瞬，只有窗外旧城区方向传来蚀痕者愈发狂躁的嘶鸣，如同背景的低音鼓点。
“然后呢？”陌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
科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复杂地扫过陌羽苍白的面容。
“然后她说你在旧城区行动前后，身上突然多出了‘十颗最高纯度晶石’！这绝非一个底层契约者能拥有的资源！她暗示这是贪婪派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私下资助你，利用你制造混乱，试图在灰区恐慌中牟利。”
“哈…”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近乎无声的笑从陌羽喉间溢出。
陌羽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因灵魂剧痛而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反而燃烧着一种赞赏。
“聪明，一招祸水东引。把自己摘干净，把水搅浑，还顺手把贪婪派架在火上烤，真是漂亮的切割。”
陌羽确实很高兴。
高兴莉莉丝终于舍得彻底撕开身上那层温和的伪装，露出了属于政治棋手的獠牙。
这比任何承诺都更让陌羽安心。
“你回来，不止是带消息的吧？”
科林的眼神瞬间亮起一丝精光，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用劣质粗麻布缝制，但明显更小的袋子，塞到陌羽手中。
入手沉甸甸，但触感不止冰凉坚硬。
“里面是五颗最高纯度晶石。”科林语速飞快，“我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抠出来的，还有这个。”
他从怀中里抽出一条毫不起眼，细链串着的暗灰色宝石的项链，看起来像某种廉价工艺品。
“戴上它，注入一丝魔力，能暂时改头换面，持续时间看魔力消耗。但瞒不过神灵种。”
之后，科林又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磨损严重的羊皮纸。
“一份路线图，殿下说你能去这里找到更快修复灵魂的方法。”
从科林手中接过项链和地图，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稍稍压下了灵魂深处灼烧般的痛楚。
五颗晶石，加上莉莉丝之前给的十颗，总计十五颗的投资，加上能够改头换面的项链，以及离开莉莉丝之后灵魂修补的方向。
【算是启动资金到手了。】
有些意外莉莉丝对人情的重视，收到了意料之外的赠与。
但陌羽打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要在别人手底下做事。
“夜璃。”
陌羽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主人。”
夜璃瞬间起身，动作流畅无声。
“准备一下。”陌羽的目光投向窗外，暮色四合，灰区的轮廓在蚀痕者嘶鸣中显得狰狞而模糊，“我们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