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弥漫着蚀痕者尸体散发的腐臭与血腥气，幸存的老人妇女们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只有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陌羽的目光越过这群惊魂未定的人，锐利地锁定了镇口灰雾中涌来的那群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中紧握的农具和削尖的木棍在微微颤抖，脸上交织着未散的恐惧和被逼到绝路的决绝。
看上去为首的那个少年，其目光只在陌羽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的沉稳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但很快就收敛心神，越过陌羽的肩膀看向广场角落蜷缩的老弱，确认无人重伤，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弛，最后才将目光放在陌羽身上。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因长期饥饿而脸颊凹陷，脸色蜡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科林似乎是第一次亮相在这么多人面前，像只炸毛的野猫，匕首横在身前，眼神警惕地在少年和那群青壮之间扫视，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
夜璃已无声地调整了站位，恰好将陌羽护在身后半步，但并未出剑，因为眼前的这些人身上，只有绝望和疲惫的气息，并没有传来杀意或者恶意。
陌羽抬手，轻轻压下了科林紧绷的手臂，看向那持柴刀的少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广场的压抑。
“你是他们的头？”
少年被陌羽的目光锁定，身体明显一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那瘦弱的脊背，迎向陌羽的目光，走到陌羽跟前。
“感谢您，契约者大人，我是德里安，代邓米尔镇向您致谢。”
名为德里安的少年微微躬身，动作干脆，不卑不亢，随即转身，面对那群手持简陋武器青壮年们。
“腐化祭司死了！都散了，先回各自家里守着，看好老人孩子！”
德里安的年纪不算大，但指令却带着一种在绝望中磨砺出的威信。
那些面黄肌瘦的平民，眼神中的茫然和决绝还未完全退去，但在听到德里安的话后，竟真的开始收拢握在手里的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地上的蚀痕者尸体，带着老人和孩子迅速而无声地退入周围还算完好的屋子中。
德里安的目光扫过科林那张写着“麻烦”的脸，以及夜璃那非人的清冷和守护姿态，并未多问，最后看向陌羽，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广场边缘一座还算完整，门口挂着破旧风铃的石屋。
“契约者大人，我们去里面谈吧。”
石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腐的草木灰和苦涩药草味，几件简陋的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德里安点亮一盏油脂几乎耗尽的陶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他清秀却因饥饿而凹陷的脸颊。
“请坐。”
德里安指着一张还算完好的木凳，自己则靠墙站着，脊背挺直，目光坦然地迎向陌羽。
“你们不是普通路过的契约者。”德里安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下去。“邓米尔被遗忘太久了，除了王国的人，没人会特意绕进这里。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陌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自己需要信息，关于这里的死寂。
“找人。”陌羽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目光锐利。“一个可能知道些东西的人，但看来，这里的情况比预想的糟。”
陌羽顿了顿，视线扫过空荡荡的窗外。
“你们刚才，是打算用老人和孩子做诱饵？”
德里安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屈辱，但很快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取代。
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某种苦涩。
“因为粮食。”
德里安只是说了四个字，陌羽便清楚了此处缘由的大半。
“去年秋收被游荡的蚀痕群毁了，冬天又长。开春的时候连草根树皮都刮干净了。救济粮连教廷的灰区都分不到几口，何况我们这种被遗忘在山野里的角落。”
德里安抬起头，直视陌羽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泪光，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平静火焰。
“饿死，或者被怪物拖走吃掉，牺牲镇子里老人和孩子，是我提议的。”
德里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承担罪孽的沉重。
“让镇子里的大人们带着还能劳动的孩子离开，暂时躲进废弃的矿井里。然后引来那个在附近游荡的腐化祭司。”
德里安指了指外面简陋的祭坛残骸。
“等它开始献祭，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埋伏好的青壮年就冲出来，拼死杀掉它，只要杀了它，拿着它的腐化核心或者祭坛残片，去王国那边报告，哪怕只是最低的‘清除小型污染源’的功劳，至少也能换到一点救命的粮食，让一些人撑到下次收成。”
德里安的声音到最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陌羽的出现，让那几个老人和孩子活了下来，但也打乱了德里安用血腥换取生存的唯一机会。
夜璃安静地站在陌羽身侧半步，星辰眼眸低垂，对这场关于生存与牺牲的沉重对话漠不关心。
科林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脸上惯常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阴郁，目光扫过德里安那张写满沉重决断的年轻的脸皮，嗤笑一声后，最终落在陌羽苍白而沉默的侧脸上。
“你笑什么？”
德里安的反问让科林脸上的戏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近乎残酷的平静。
回答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精准地刺入德里安心底那片绝望的死水。
“呵，拿自己人当诱饵去换口粮，说实话这确实够狠，换我来我都不一定能干出这种事。”
说到这，科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德里安。
“但是你们知道腐化祭司是什么东西吗？就凭一群饿得拿锄头都费劲的农夫去杀一个腐化祭司？这是送死，是把自己洗干净了往它们嘴里送！”
说到最后的几个字，科林几乎是嘴里炸出来的，将德里安震的呆滞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