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昏黄的灯光在德里安年轻的脸上投下沉重的阴影。
科林那句“洗干净了往它们嘴里送”如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少年强行构筑的决绝堡垒。
德里安的身体晃了晃，嘴唇抿得发白，那双清亮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裂痕。
并非不知腐化祭司的可怕，只是绝望的深渊里，那点微光已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我们…”德里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被砂砾磨过，“…没有别的路。”
陌羽的目光扫过少年因屈辱和绝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现在有了。”
陌羽的声音不高，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
德里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混杂着警惕与一丝微弱的希冀道：“您…什么意思？”
“那个腐化祭司，是你发现的，祭坛位置也是你计划的。诱饵……虽然失败了，但计划的核心是你。” 陌羽的目光扫过德里安紧握的拳头。“没有你的情报和布置，我们不会刚好出现在这里。所以这功劳，是你的。”
德里安愣住了。
预想过斥责或者鄙夷，甚至对方可能因为“滥杀无辜”的误会而拔剑相向。
毕竟那些老人孩子确实差点因他的计划而死，但唯独没想过，这个脸色苍白，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契约者，会如此平静地将足以换取救命粮的功劳，轻描淡写地推到他身上。
这感觉比被人指着鼻子骂“蠢货”更让他不知所措。
“为……为什么？”德里安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声音有些发干，清亮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困惑和动摇。
德里安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尤其是在邓米尔这种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任何馈赠，都必然标着看不见的价格。
陌羽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微微侧头，似乎是在感受灵魂池里那些道被晶石能量强行粘合的裂痕。
陌羽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暂时不被教廷爪牙和各方势力注视的地方，来消化那些狂暴的晶石能量，让这道裂痕真正稳定下来，哪怕只是暂时。
“我们很累，需要在这里待几天。”陌羽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德里安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仅此而已。”
这个要求，简单得超乎德里安的想象。
紧绷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蜡黄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凹陷的眼眶里甚至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不是施舍，更不是怜悯，而是一笔交易。
一个他们这个破败小镇唯一能提供的，暂时的栖身之所，换来了足以救下全村人性命的“清除小型污染源”的功劳凭证。
“可以！当然可以！”德里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猛地挺直了瘦弱的脊背，语速飞快。
“石屋…这屋子就可以！虽然旧了点，但还算结实！我马上让人收拾！不，我亲自去！”
德里安甚至没等陌羽再说什么，就猛地转身冲出了石屋，门外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急切而充满干劲的背影。
“喂！小子！广场上那些玩意儿……”
科林抱着手臂，冲着德里安的背影喊了一声，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
德里安头也不回，清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活力穿透回来，清晰地传入屋内：
“交给我！马上清理干净！”
很快，外面死寂的小镇广场上，响起了德里安虽然稚嫩却异常清晰有力的指挥声：
“汉斯大叔！带几个人把怪物尸体拖到东边废坑去！”
“玛丽婶婶！找些草木灰和沙土，把地上的污血盖住压实！”
“阿吉！看看仓库还有没有多余的破布，把祭坛那些碎骨头包起来，和怪物一起处理！”
“其他人！回各自位置警戒！动作快！”
他的声音不高，却条理分明，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干练和威信。
原本因恐惧和绝望而麻木的村民们，在这个瘦弱少年的指挥下，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生气，开始笨拙却迅速地行动起来。
虽然依旧面黄肌瘦，动作因饥饿而显得迟缓，但那股茫然和死气被一种明确的目标感暂时驱散了。
铁锹铲土，拖拽重物的闷响，以及压低嗓音的简短交流，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科林靠在门框上，看着外面忙碌起来的景象，咂了咂嘴，对着屋内的陌羽低声道：“这小子…倒是个使唤人的好手。不过，烂好人先生，你把这功劳让出去，就图个破屋子住几天？亏不死你。”
科林话里带着刺，眼神却瞟向陌羽依旧苍白的脸。
“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也算交个朋友，这场交易不算亏。”
陌羽没有理会科林的嘲讽，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灵魂池内充盈却狂暴的能量正一点点试图修复那道狰狞的裂痕。
自己需要时间，需要安静。
夜璃无声地靠近半步，微凉的手指轻轻拂去陌羽额角的汗珠，偶尔抬眼扫过窗外忙碌的人群，最终又落回陌羽身上，星辰般的眼眸里，只有唯一的倒影。
石屋外，德里安瘦小的身影在昏黄暮色中穿梭指挥，清理着这场绝望求生留下的血腥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