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写满了“果然如此”的讥诮。
“哈！绕个大圈还是得钻耗子洞！我就觉着那地图准是莉莉丝耍你玩的把戏，压根就是张过期古董！”
德里安蜡黄的脸上则是纯粹的惊愕和不解，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目光在陌羽苍白脸上来回。
“大人？去王都？为什么？那裂谷入口在邓米尔西边。”德里安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向。
王都，光是名字就让他胃里泛起酸水。
靠在德里安身后阴影里的希雅，更是猛地一颤，怀里的破布包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那粗糙的布料里。
王都，是刻在她骨髓里的噩梦源头。
陌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迥异的反应，最后落在夜璃身上。
夜璃星辰般的眼眸依旧只映着陌羽的身影，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疑问。
“入口被封死，有王国看守。”陌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逻辑。“硬闯带来的动静太大，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去王都，是去找一个‘钥匙’，或者一个能让我们绕开看守眼睛的理由。”
陌羽的视线转向希雅，那目光并非怜悯，而是一种精准的评估：“希雅的血脉，在王都或许还有点用处。”
这句话像冰锥，刺穿了希雅最后的侥幸。她呜咽一声，几乎瘫软下去，被德里安眼疾手快地扶住。
德里安瞬间明白了陌羽的意思，蜡黄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抿得发白。
【利用希雅的出身？】
这想法让德里安的胃里翻江倒海，但看着陌羽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想起陌羽教他的“代价”与“后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将希雅颤抖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粗糙的手心里。
【不能让希雅一个人面对，所以……】
“至少，请让我也跟去。”
科林抱着手臂，歪头打量着德里安和希雅这对“小累赘”，又看看陌羽，脖子习惯性地一扭，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拖家带口的钻龙潭虎穴？烂好人，你这队伍是越拉越像逃难的了。先说好，真遇上王国构装种的铁罐头，老子可没空帮你奶孩子。”
话虽如此，他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需要你奶。”陌羽的声音清晰。“德里安，你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带我们去王都。希雅，把你的能力收好，没有我的命令，一丝波动都不许泄露。”
命令简洁，德里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力点了点头，拉起还在微微发抖的希雅离开。
希雅回头看了一眼陌羽和夜璃，眼中恐惧未消，但在德里安紧握的手心传递的温度下，她咬着下唇，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脊背。
科林啧了一声，像道不情不愿的影子缀在最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荒凉的旷野，嘴里嘟囔着：“麻烦，真他妈麻烦……”
数日后
经过了前哨站以及数个村落，风尘仆仆的五人站在一处光秃的山岗上。
干燥的风卷起沙尘，抽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
下方，一片由灰黑色巨石垒成的阴影匍匐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垂死的巨兽。
“那就是王都，坎特雷。”德里安的声音干涩，带着远超年龄的沉重。他指着那片望不到边际的阴影，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回到“繁华”之地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警惕。“‘磐石之心’…贵族们都这么叫它。”
眼前的景象与“磐石之心”的威名相去甚远。
陌羽戴上项链易容，这才放心走近了看，城墙是很高耸，但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苔痕，一些地方的石缝里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没有什么保养的痕迹。
巨大的城门敞开着，人流如同浑浊的溪水缓慢蠕动。
城门口，穿着半旧皮甲，神色麻木的卫兵机械地检查着入城者的行囊，偶尔爆发出粗鲁的呵斥和鞭打声，引来小范围的骚动和压抑的哭泣。
城门顶上，间隔悬挂着一些风干的腊肉，乌鸦在上面起落，发出刺耳的聒噪。
突然，一辆华丽的四轮车粗暴地分开人流，车轮碾过泥泞，溅起污秽，车床紧闭，对窗外的苦难视若无睹。
【轿车？】
陌羽的目光在远去的轿车上停留。
“看到那些穿黑袍，袖口还有金线的人了吗？”德里安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向城门附近几个看似随意闲逛，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视人群的身影。
“他们是教廷的暗探，还有那些……”德里安又指了一下在城门内侧阴影里靠墙站着的几个高大身影。
他们穿着各式覆盖全身的金属铠甲，整体观感极其厚重，背上手上或者肩上都有一门枪炮存在。
【被完全掌握在贵族手里的枪炮，单这一点就够平民憋着不敢出声了。】
那些铁罐头只是站着，沉默得像一块块冰冷的铁砧，只有头盔缝隙里偶尔闪过的幽光证明他们是活物。
“王国的构装卫队，全部都是构装种的契约者，不要接触他们。”
希雅的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小脸惨白，拼命往德里安身后缩，仿佛那些冰冷的视线已经穿透距离刺在她身上。
突然，怀里的破布包裹微微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波动。
夜璃的身体瞬间绷紧，星辰眼眸锐利，锁定了希雅怀中的包裹，又迅速扫视城墙上下的威胁点。
她的站位微妙地调整，将陌羽完全遮挡在自己与德里安和希雅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三角。
“哈，这味儿比灰区的烂泥坑还冲。”科林兜帽下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厌恶，烦躁地扭了扭脖子，目光却死死锁定了城门口那几个铁砧卫队。
构装种的铁罐头，是科林最讨厌对付的类型之一。
陌羽静静地伫立着，在靠近这座庞然巨物时，灵魂似乎又被空气中弥漫的压抑和污浊气息刺激，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痛。
深邃的眼眸倒映着那座腐朽的巨城，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目光扫过身边因恐惧而瑟缩的希雅，以及紧抿嘴唇，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德里安。
“走吧。”
陌羽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率先迈开脚步，朝着那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城门走去。
夜璃如影随形，科林低声咒骂了一句，也跟了上去，德里安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了希雅冰凉的小手，拉着她，跟上了陌羽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