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死死盯着陌羽掌心那颗散发着柔和致命光晕的晶石,又猛地抬头,对上陌羽那双毫无玩笑意味的冰冷眼眸。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科林压抑着怒火和某种更复杂情绪的粗重呼吸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FUCK!”科林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被彻底击败的挫败和无法理解的荒谬,猛地伸手,动作粗鲁得近乎抢夺,一把将那枚最高纯度晶石抄在手里。
入手冰凉沉重的触感和那纯粹到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让科林的指关节都下意识地收紧,将晶石飞快地塞进自己贴身衣物最隐蔽的暗袋里。
不再看陌羽,科林烦躁地抓起床边那件沾满风尘的旧外套,胡乱往身上一套,又习惯性地将兜帽狠狠拉低,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紧绷的下颌线条。
“等着!要是那软蛋吓得尿裤子不肯来。”他走到门边,回头丢下一个充满戾气的眼神,“…这玩意儿可就归老子了!”
话音未落,科林便悄无声息的融入阴影,翻窗离去。
陌羽站在原地,对科林的威胁和咒骂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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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斯特家侧院的围墙在深沉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高大阴森。
科林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融入在墙根最浓重的阴影中,兜帽下的眼睛扫视着墙头和高墙内稀疏的灯火。
高墙内没有构装种那种铁罐头巡逻,这让科林稍松了口气。
但几处关键位置,他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气息锁定,便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计算着守卫视线交错的短暂间隙。
随着时机到来,科林的脚尖在墙砖缝隙间一点,身体借着夜色的掩护瞬间翻过高墙,落地时悄无声息,顺势滚入一丛精心修剪的树篱下。
宅邸内部比外面更显压抑,华丽的装饰在昏暗中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科林在厚重的帷幔和巨大廊柱的阴影里穿梭。仆役的脚步声和低语是天然的掩护,屏息凝神,捕捉着零碎的信息。
“老爷又在书房熬着,灯就没熄过,这样下去我们又得跟着熬夜了。”
“可不是么,夫人那边都睡下多久了,听说老爷今天又被管事先生那边刁难了账目…”
“嘘,小声点!夫人那边的人盯着呢。”
女仆压低的抱怨和仆役谨慎的交谈,拼凑出目标的位置和处境。
抱怨声随着脚步声远去,科林的目光锁定了走廊尽头,一处比别的地方明亮些的光线。
书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油脂,昂贵的魔法灯盏散发着过于明亮却冰冷的光,将堆积如山的羊皮纸卷轴映照得如同惨白的骨骸。
一个身影埋首其间,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穿着质料上乘但式样低调的深色常服,手指修长,正快速批阅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仿佛要将那纸上的字句榨出汁来。
这便是希雅的父亲,罗伊斯·西尔维斯特,顶着西尔维斯特姓氏的入赘者。
忽然,他的动作顿住,并非因为文件,而是下意识地,手指探入内衬口袋,摸索出一枚早已被摩挲得边缘圆润光滑的廉价铜币。
铜币上没有任何贵族纹章,只是最普通最底层流通的那种。
他用指腹一遍遍抚过那粗糙的币面,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深陷的眼窝里,浓重的倦意下翻涌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挣扎,更有一种深陷泥潭的无力感。
就在他对着铜币失神的刹那——
“啧,大半夜的,对着枚破铜板发什么呆?西尔维斯特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还是入赘的姑爷连点像样的念想都留不住?”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最浓郁的阴影角落里响起。
罗伊斯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惊惶失措地转身,收紧握着铜币的手指,另一只手却极其克制地放回了桌面,按住了那份未批完的文件。
【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到我这,却没想要我的命,对方必有所图谋。】
眼前的阴影仿佛拥有了实体,科林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缓步走到书桌侧前方,而非罗伊斯身后。
科林的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带着讥诮弧度的嘴和紧绷的下颌,空闲的那只手手指一弹。
一枚东西轻巧地落在桌上写满枯燥数据的羊皮纸上。
没有光芒万丈,但那纯净剔透的质地,内里如同凝固晨曦般的光晕,以及瞬间让书房内空气都为之一清,甚至隐隐刺痛灵魂的磅礴能量波动。
【最高纯度晶石?】
罗伊斯的眉头微皱,目光死死钉在那颗晶石上。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复杂情绪瞬间被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
罗伊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因极度惊愕而产生的沙哑,却意外地没有恐惧,反而透出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与审视。
“最高纯度,教廷圣库或者王室内库里才有的东西。”
罗伊斯的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摩挲了一下掌心的廉价铜币,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瞬间权衡了无数种可能。
“能持有这个,不会满足于当一个窃贼或者绑匪。”罗伊斯紧盯着科林。“说吧,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他能给我什么?”
科林兜帽下的嘴角猛地一抽,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明明自己一个字都没提“请”字,连陌羽那疯子的存在都没露半点口风。
可眼前这个看起来被账簿和入赘身份压弯了腰的男人,那双深陷眼窝里的审视目光却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把自己的意图给剥开了。
【FUCK!】
科林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烦躁得后槽牙都开始发酸。
【他妈的,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尤其是这种被困在泥潭里,眼神却还像淬了毒的匕首一样能扎穿人心的聪明人。
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比在灰区的烂泥坑里潜行还累,这边刚起了个念头,他那边就已经把你的底裤都看穿了,还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等你开价的死人样。
“放你娘的屁!”科林的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子。“谁他妈‘请’你了?老子是绑匪!绑票的懂不懂?!”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科林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科林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体快如鬼魅般欺近,罗伊斯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力已经狠狠扼住了他的手腕,反关节一拧!
“唔!”
罗伊斯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粗暴地掼倒在地,昂贵的深色常服沾满了灰尘。
罗伊斯挣扎着想抬头,但一块破布已经粗暴地塞进了自己嘴里,呛得他一阵窒息。
“喜欢猜是吧?喜欢装是吧?”科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被彻底激怒的戾气,用膝盖死死顶住罗伊斯的后腰,动作粗暴得毫无章法,与其说是绑架,不如说是纯粹的泄愤。
一把扯下一旁用来束窗帘的粗糙绳索,几乎是用勒的方式,胡乱的捆住了罗伊斯的双手,力道大得让罗伊斯腕骨生疼。
罗伊斯被勒得眼前发黑,嘴里塞着恶臭的破布,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他看着科林那双在兜帽阴影下燃烧着狂怒的眼睛,里面只剩下一种被戳穿后恼羞成怒的失控蛮横。
科林像拖死狗一样拽着罗伊斯,完全无视了对方踉跄的脚步和痛苦的闷哼,熟门熟路地避开之前潜入的路径,粗暴地推开一扇通往仆人洗衣房的后窗。
冰冷的夜风灌入,却吹不散科林心头的邪火。
罗伊斯扛在肩上,蜡黄的脸上沾满污迹,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屈辱和一片冰冷的麻木。
科林的愤怒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着他,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试图理解或沟通的念头。
直到被科林粗暴地丢进那间破旧旅馆房间,踉跄着摔在冰冷的地板上,罗伊斯才勉强抬起头。
嘴里塞着的破布被科林一把扯掉,带下几缕血丝,剧烈地呛咳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科林喘着粗气,兜帽在刚才粗暴的动作中歪斜了一些,露出他因愤怒而扭曲的半张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然后将那颗最高纯度的晶石像丢垃圾一样,带着一股泄愤的力道,拍在陌羽面前的破木桌上,震得桌上的油灯火苗都晃了晃。
“人!我带来了!”科林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和未消的余怒,他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罗伊斯,又猛地扭开头,仿佛多看一秒都嫌烦。“这他妈就是你要的‘心甘情愿’!”
最后那个词科林几乎是吼出来的,在说完之后便摔门而去,留下三人在房间里,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陌羽平静的目光落在狼狈倒地,眼神空洞麻木的罗伊斯身上,又缓缓移向桌上那颗孤零零,仿佛在嘲笑他计划的晶石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陌羽的指尖在破旧桌面的木纹上,极轻地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