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手机提示音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窗外,最后一丝暮光也被夜色吞噬,只剩下路灯如孤独的星辰点缀着无边的黑暗。
被窝里的人终于动了动,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再次打破了寂静。
“谁?”女人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未醒的沙哑。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却遮不住她清秀的轮廓。
“然然!你终于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活力十足的女声,“你看看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我都快急死了,就怕你又……”
“抱歉,王医生。”顾奕然望向窗外,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揪着床单,“我刚才睡着了。"
“哎呀,都说了叫我澄澄就好!”王澄澄的声音突然犹豫起来,“那个……今晚是她的订婚宴……”
电话那头顿了顿。
“请帖我前几周就给你了。”王澄澄语速突然加快,“不过你要是不舒服就别来了!在家好好休息,我晚点给你带——”
“我胃疼。”顾奕然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去不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然然,”王澄澄再开口时,声音软了下来,“别总是一个人闷着。要不要试试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我看到你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到货了......”
“王医生,”她轻声说,“窗外的月亮很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王澄澄太了解她了——当顾奕然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时,就是她最难过的时候。
“我三小时后到你家。”王澄澄最终说道,“记得给我留门。”
随着电话的挂断,女人的思绪突然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寂静像潮水般漫上来。顾奕然蜷缩在床角,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烙下斑驳的伤痕。
胃部再次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撑着床沿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书桌抽屉被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抗议这个深夜的造访。
窗外,A市的雨正以某种熟悉的节奏敲打窗棂——就像多年前那个音乐教室的傍晚。潮湿的空气从缝隙渗入,带着街道的桉树气息,却让她想起校园的泥土芬芳。
“咳、咳咳……”
顾奕然不喜欢雨天,因为雨天总是闷闷的,湿漉漉的,让她喘不上气来。突然,顾奕然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像濒死的鱼渴望氧气般大口呼吸。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睫毛,恍惚间她看见十七岁的林筱萭站在校园梧桐树下,校服袖口还沾着喂猫时的泥点。
乐谱。雨滴。
那把倾斜的伞。
还有伞下,林筱萭比月光更清澈的眼睛。
寒风裹着雨针扎在脸上,仿佛要噬伤她的骨骼,残忍的现实不得不将顾奕然拉回现实。
顾奕然的手指在抽屉边缘停顿了三秒,才缓缓拉开。尘封的檀木香里,那枚锈蚀的戒指躺在天鹅绒衬布上,像一具风干的蝴蝶标本。
她蹙眉拾起它,指腹蹭过玫瑰钻石下斑驳的铜绿——这枚用吉他弦缠绕的戒指,明明已经那么用心的保养了,怎么依然被时光啃噬出了裂痕?
“真是……”自言自语戛然而止。
她抓起丝绒布反复擦拭那枚戒指,直到玫瑰枝干上的锈迹在布料留下血渍般的痕迹。
忽然,顾奕然的目光落在一旁,那里静静躺着一张请帖,封面印着两个交织的名字,其中一个刺痛了她的眼。维多利亚风格的烫金字在月光下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顾奕然突然想起那年,她们在音乐教室接时,她为林筱萭无名指上缠绕的吉他弦也曾这样闪闪发亮。
顾奕然的手微微颤抖,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啪——”
请帖被揉碎的声响惊醒了窗外的夜莺。顾奕然看着纸团在垃圾桶里展开褶皱,就像看着当年那根断裂的琴弦在雨中慢慢锈蚀。
记忆在此时开始发疯似的痉挛——
林筱萭哭着对她说“那我会每天来音乐教室,弹奏月光第三章,等你回来验收。”时睫毛上的泪珠。
她轻轻为她擦拭眼泪说“你以后不会再难过了。”时泛红的眼眶。
还有最后那句被海风吹散的“等我”。
顾奕然全身突然变得虚弱无力,仿佛身体被彻底抽空,瘫坐在了椅子上……
……………………………………
订婚宴的灯光璀璨如星,林筱萭一袭珍珠白礼服端坐席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槟杯沿。水晶吊灯的光晕在她锁骨间跳跃,却照不进那双失焦的杏眼。
“林小姐的钻戒真漂亮。”邻座的女客凑近赞叹。
林筱萭条件反射地蜷起手指,无名指上那枚鸽子蛋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她余光又一次扫过主桌那个空位——椅背上挂着“顾”字烫金卡,餐巾折叠成的天鹅孤零零立在空盘旁。
“江夫人?”女伴轻轻碰她手肘,“司仪在等您切蛋糕。”
香槟塔旁,一个男人正含笑望来。男人剪裁考究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那双曾让无数名媛倾心的桃花眼里盛满柔情,可林筱萭只看见他领带上别着的狮子胸针——和顾奕然多年前年生日送她的那枚胸针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正是这场地婚宴的男主人公,江久旭。林筱萭的未婚夫。
“奕然……”她突然抓住旁边的王澄澄,腕间钻石手链刮到了对方袖扣,“她真的不来吗?”
王澄澄的红唇弯成暧昧的弧度:“江太太这么关心老同学?”指尖意有所指地划过手机屏幕——锁屏照片里,墨尔本艺术中心的霓虹灯下,顾奕然正低头为身旁金发女子整理小提琴肩托。
香槟杯突然倾斜,气泡酒溢出浸湿了林筱萭的洁白的蕾丝裙摆。江久旭快步走来,温热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不舒服?”却被林筱萭不着痕迹地抽离。
“啊……抱歉……”林筱萭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是多么失态她顿时不知所错,尴尬的抿了抿嘴。
王澄澄忽然凑近,红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然然啊?她胃病又犯了,今天不来了。不过……江夫人再多问点话,江总可是要吃醋的哦!”王澄澄眯了眯眼,看了看林筱萭视线又转移到她身边的江久旭。
江久旭抬手正了正梵克雅宝胸针,腕表在吊灯下闪过一道冷光,压了压眉,“亲爱的,你从没叫过我旭旭呢!” 随后男子伸出手想搂住林筱萭的肩膀,却不料被林筱萭一个侧身避开,避开后的她又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江久旭随即收起了委屈的表情和腾空的手,为了掩饰尴尬,正了正自己的领带。
“顾奕然啊?”江久旭突然轻笑,把玩着领带上的狮子胸针,“就是你们班那个怪胎?听说她爸是上市公司老总,难怪打了人都能全身而退。”他的语气中带着轻蔑和嘲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是啊!”蒋昊拍桌附和,袖口露出狰狞的齿痕疤痕,“我兄弟被她打得缝了八针,结果校长居然说——”
“蒋先生对陈年旧事很感兴趣?”黄茜突然开口,墨镜下的嘴角勾起冷笑,“不如聊聊你上个月在地下赌场输的三百万?”她的声音冷若冰霜,带着威胁的意味。
空气瞬间凝固。蒋昊脸色骤变,慌忙转移话题:“说这些扫兴!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好啊好啊,废话不要多说,快点开始!”王澄澄激动得拍了拍手,耳坠随着动作摇晃“我可是心理学专业的,都别想撒谎!”
姜昊把酒瓶放在了酒桌的中间,双手捏着瓶子的两侧。
“好!3......2.....1!”蒋昊松开了手。
酒瓶在玻璃转盘上飞速旋转,众人的目光随着它缓缓停驻——酒瓶瓶口好巧不巧的正对着出神的林筱萭。
“江夫人~”蒋昊拖长声调“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林筱萭盯着旋转的酒液,突然想起顾奕然调酒时专注的模样。喉咙发紧,她挤出声音:“真心话。”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蒋昊压低声音,“听说江夫人高中时有个地下情人,是真的吗?”
宴会厅突然死寂。江久旭的指节捏得发白,而林筱萭端起红酒一饮而尽。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苦涩,烧心。林筱萭还是不太会喝酒,脸瞬间染上红晕,咳嗽了几声。恍惚间她却突然尝到记忆里的玫瑰味——那个暴雨夜,顾奕然的吻就是这个味道。
“哟,江夫人玩不起啊?”蒋昊挑眉调侃到。
“别为难筱萭了,你继续。”黄茜的墨镜闪过冷光。
“好的,听黄茜小姐的。”蒋昊笑着着又转起了酒瓶,却在指向江久旭时戛然而止。众人瞬间爆发出更热烈的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林筱萭无动于衷,垂眸盯着餐巾上的暗纹。“筱萭不愿意,我还是喝酒赔罪好了!”江久旭无奈笑着。
“等一下……你不能喝酒,待会你还要开车。”林筱萭突然开口看向江久旭。
“哦!哪......”
江久旭慢慢转向林筱萭,俯身靠近,林筱萭没有抗拒,她也不能抗拒,因为这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于是她主动搂过周旭阳的头,她微微偏过头,吻似落非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像一片勉强粘住的枯叶。
江久旭顿住,攥紧的拳头在桌下微微发抖。
“噢噢噢!!!”众人拍手起哄到……
“哎呀!没意思!”蒋昊夸张地摆手,“换人换人! ”
宴会厅的水晶灯突然明灭闪烁,林筱萭望着窗外阴雨,恍惚间,她看见十七岁的顾奕然坐在音乐教室的窗前,吉他弦在雨中泛着冷光,而她无名指上,那枚用断弦缠绕的戒指正隐隐发烫。远处的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她眼底的泪光,那些被埋藏在心底的思念和痛苦,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