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魔法师,不能只会魔法。”
昨天,师傅认真且略带严肃地告诉我了这件事,并且在今天早上,又强调了一次。
“去练习吧。”
然后,在享用由仆人送到房间的早餐后,我们便兴致勃勃地带我来到这座城堡之下的训练场训练。
在去训练场的路上,我脑海里一直在思考昨晚的事,师傅她看上去倒是表现得像是“什么都发生”一样。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也会像师傅一样,摆出这种态度吧。
(那可是我的身体啊……)
“我们到了。”
(哇——)
来到训练场,脑海里思考的事情瞬间被另一个更大的感想替换——大,很大。很难想象,在如此宏伟的城堡之下,还能有着如此宽阔如王都之外一望无际的平原一般大小的空间。
(这么平坦的空间,完全没有支点,上面不会塌了吗?)
我也有这样的疑问。
“这里四周的墙壁,是用世界上最稳定的魔法金属制成的哦。”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有人在一旁说着。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昨天的那个女人。
嗯?
她站在了一个相比昨天,离我们有着一定距离的位置,并且,那眼神,尽管因为眼睛本身的特殊,让人有些难以察觉,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她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师傅。
联想到昨天师傅说的“打服了”,我很快就明白了导致这诡异之处产生的原因。于是乎,我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非常不屑的表情,并且还似有似无地“呵”了一声。
“喂,你这家伙……”
貌似是成功激怒了她,但看着她那无法对我动手,而露出的恼火表情,不知为何,我感觉有些舒适。
(好恶劣的性格啊。)
嗯,确实如此,毕竟我是刻意这么做的。
“好了,姑且先来试试看,你的水平如何吧。”
师傅无视了她的存在,开始了对我的训练。
开始的内容,是为了测试一下我现在的水平,所以相对简单:师傅递给了我一把特殊的剑,剑身上刻有奇怪的纹路。
我接过剑,在接触到剑的一瞬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剑也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魔力似乎很自然地流向了剑。
“魔剑,是用魔力传导性良好的材料制成的。”
魔力传导性良好的材料……
“意思是可以以剑为媒介来使用魔法吗?”
“嗯,更准确的来说是,将魔力附着在剑身上,从而达成快捷使用魔法的目的。”
“附魔……”
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词。
“嗯?原来你听说过吗?”
“诶?”
居然真的是这样的设定吗?
“嘛,算是吧。”
“这样吗?那就很方便了,来试试看吧。”
我右手拿着剑,随意地挥舞了几下,然后,便尝试以剑为支点使用魔法,结果就,很简单,一如平时跟着师傅学习魔法一般,一次过。
剑身的表面肉眼可见地包裹着一层特殊的物质。
“哇。”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师傅对此却感到有些惊讶。
“没想到你居然第一次就能做到纯净附魔。”
“纯净附魔?”
“亦或者叫,无属性附魔。”
听上去就很好理解。
“是什么很特殊的附魔吗?”
“嗯,与其说是特殊,不如说是一种进阶技巧。区别于其他带有元素属性的附魔,这种附魔可以轻松斩断魔法。”
“斩断魔法……”
“来试试看吧。”
师父抬起手便准备对我使用魔法。我也举起剑准备尝试。
聚精会神——
“哈哈,不用那么紧张啦,放轻松,很简单的。”
说着,师父发射了一枚火球魔法。
我双手握剑置于身前,看准魔法飞过来的瞬间举剑下劈。
诶?这种感觉……
“怎么样?很简单吧。”
刚刚,火球魔法被很自然的劈开了,该怎么说呢,就是很自然的感觉,就像是呼吸一样。
“纯净附魔对比元素魔法,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应对魔法的形式,前者是通过打散魔法之中的魔力,后者则是单纯的对抗魔法本身。前者对比后者,会给人明显‘切开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同时也更安全有效。”
“那应对魔法之外的情况呢?”
“那当然是元素魔法更实用一点。”
感觉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我有点跃跃欲试了。
“好,来实战吧。”
“嗯。”
之后,便开始了我与师父的第一次实战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我有点找回了以前的那种感觉,性格也莫名有些回退,因此,最开始,在师父还处于“闹着玩”这样的心态的时候,我成功在劈开魔法后,命中了师父的右臂,并且,直接就砍断了。
鲜血喷洒了一地。
“诶……”
因为血的颜色对比我见过的血,似乎要深一些,所以我愣了一下。
“唔,是我有点轻敌了。”
师父用魔法治好了手臂,并抹掉了地上的断臂和血迹。
“继续吧。”
我点了点头。
这次可以明显感受到,师父认真了,不过,也只是认真的防守,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进攻。
(好奇怪。)
是的,很奇怪。
我的剑明明多次砍中了师父,却并没有命中师父,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师父的体术实在是太烂了,看似在躲,实则什么都没躲掉。
“嘻嘻。”
在察觉到我对此的疑惑时,她更是露出了,像是在说“我厉害吧?”一样的笑容。
这样基本上可以说是无意义的对战,持续了几分钟。
“呼,差不多了,我对你的实力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师父满脸自信地说道。
“这能看出什么啊。”
一旁的那个人女人都忍不住吐槽了。
我则是依然疑惑于为什么剑并不能命中师父。
“师父是用了什么魔法吗?”
“哼哼~你用你那个眼睛看看。”
是指蓝色的眼睛吗?
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将魔力向右眼汇聚,再睁开眼时,熟悉的通透视野又一次出现了,看师父的表情,眼睛大概也已经变成蓝色的了。
“看到了。”
师父的周身围绕着一层薄薄的魔力,那层魔力的样子,和我手中剑身上附着的魔力很像。
“我的固有魔法,可以将魔法融入自身以及其他任何非生物的物质。”
根据之前师父提到的“魔法传导性”,这大概是某种相当夸张的魔法了吧。
不过,比起这个,师父又提到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固有魔法……是专属魔法?”
“顾名思义,是一种独属于某人,或者某个种族的魔法。”
种族……魔法?
“像我的,就属于独一无二的固有魔法,而她……”
师父指向远处的那个女人。
“她用来对付我们的魔法,就属于种族特有的魔法。”
迎着师父的介绍,那个人女人向我们这边走来。
“还没为你做过自我介绍。”
她向我伸出手。
“我叫戮琉美,是属于魔族的种族——影族。”
魔族……独属于这个世界的特殊物种……
这一事实,好似填补我对这个世界认知的最后一块拼图,在拼图嵌合完整的那个瞬间,我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来了,来了。)
“师父,能再来一次吗?”
“哦?可以,不过,你要拿出全部实力哦。”
“拿出……全部实力?”
“嗯,你一直有在留手吧?是怕伤到我吗?不需要有那种顾虑,竭尽全力攻向我吧。”
确实是有在留手,不过,那是因为这具身体很瘦弱,并不像我前世那样,有常年积累下来的素质,一旦我用力过猛,可能就会导致身体某些部位受到损害。
(水侑她连断掉的手臂都能复原,试着无视这层限制来看看效果吧。)
“嗯。”
第二轮,开始——
我的魔法并不像这个世界其他人那样,需要在使用之前就进行想象力的定型,也就是说,如果我摆脱对想象力的限制,配合我所持有的无咏唱魔法这一能力,那就能做到,魔法与行动的超高适配性。
我改为单手持剑,同时用魔法来加固身体,加速自身的行动——
“呼——”
“诶?!”
几乎是一瞬间,我便来到了师父的身后,右手紧握剑,早已蓄势待发。挥剑砍下,破空声之后,硬物的撞击声回荡在这巨大的空间之内。
(变硬了呢。)
紧接着,攻击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刺耳的声音席卷整个练习场。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向师父。
师父的视线不断游移,却始终无法捕捉到我的身影。
二十次,三十次,四十次……
“咔嚓”
伴随着什么东西裂开了的声音,我的攻击,停止了。
我扭头看向自己已经扭曲到变型了的手臂,以及那似乎嵌进血肉之中的剑。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恐怖的疼痛顿时涌上大脑。
“啊啊啊!!!”
我紧咬着牙,跪在地上,惨叫出声。
师父赶忙用魔法为我治疗。
伴随着金色粒子的出现,我的疼痛慢慢缓解,直至完全消失,唯有“余震”回荡在我脑海之中。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师父没有让我继续训练。
“休息一天吧。”
单纯只是师父的保护过度,因为治愈魔法的存在,这个世界多大部分的伤病,尤其是血肉相关的,理应是不存在所谓后遗症一说的。对我来说,休息,只会是在精神上疲倦之下所选择的结果。
“我还不累,可以继续……”
不知为啥,总感觉心底有股莫名的不安,或许是与未来有关。
(总感觉,剧变将近,心里静不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
“听话,今天就先休息吧。”
师父并没有摆出强硬的态度,而是一种溢于言表地温柔,夸张到,甚至让人看见了恳求一般的感情。
“嗯。”
我点头答应。
之后,便被师父背回了房间。
这也是相当没有必要的行为,伤势已然痊愈,更别提,我在精神上也没有感受到多少疲倦。
“话说,你的那只右眼一直保持这样会消耗魔力吧?”
“嗯。”
“不关掉吗?”
“这个似乎开启了就没办法主动关掉,只能等魔力消耗到一定程度时,因不再能提供使用它的魔力而被迫性关掉。”
“这样啊……那还挺不方便。不过没事,反正有师父我在,你就好好休息吧。”
再往后,师父便没在说话,而我却依旧不解于师父为何要取消后续的训练。明明在结界里,这种程度的训练,连每日的基础都算不上。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师父。”
于是,我问了出来。如果这确实出自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希望自己能知道。
但,师父没有回答我。
我趴在她的背上,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得再次陷入思考。
师父身上的温柔,时而给予我安全感,时而又给予我不解的不安。
如此来看,师父确实有什么事瞒着我,虽然知道师父一定是在为我着想,但我并不想就这样被过度保护着。我甚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由此,内心的不安无法消解,如果沉积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不知为何,我有这样的自觉。
“啊,水侑。”
来到房间门口,一直跟在我们身侧的戮琉美突然出声,叫住了师父。
“姑且提醒你一下。”
她指着我的脸,说到。
“可不要让身边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随后,她便独自离开了。
师父在她的话语下,侧过头,与我对上视线。
“抱歉,春。”
兴许是现在的我,内心的情绪也会呈现在脸上,导致师父露出了自责的神情。
但是,我不想未来的时间里,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师父的自我内耗下,接受这份温柔。所以,我需要说出来。
“师父,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也很感谢你。”
“诶?”
“其实,现在想想,也许不是我带着师父走出了那个白色的世界。师父与姐姐,还有母亲……”
我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说出来的话,并不能给予师父足够的安心,让她可以做到绝对地相信我。这和之前,师父接受我的帮助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我,仍然做不到,让自己即使脱离师父的保护,也能安全的活下去,大概就出于这个绝对的事实,师父才会对我有着如此态度之下的保护,甚至蔓延到了平时的一件件事。
也许,选择留在这个城堡中,师傅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确保我的安全,但,肯定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吧?肯定会时刻保持警惕吧?哪怕是现在,这条走廊上,空无一人,她也会警惕着,那可能并不存在的危机。
“是你们,赋予了我足够的感情,让我这颗平静的心,有了足够的跃动,去产生更多的感情,才会最终,有了那个离开白色世界的想法吧。”
仔细想想,在与师父觉得离开结界那天之前,我所产生的,有关“离开”的想法,都只是出于想要见到某些事物。
也许,师父的暗示魔法并不是没有效果。
“师父,告诉我吧,每一次,你所隐藏在内心的烦恼,现在,亦或是未来。也行我不能帮你解决那些烦恼,但,多少也能……”
不对。
“我大概做不到为你分担什么,但,至少,也能同你一起烦恼。”
师父推开门,走进房间,慢慢走到床边,背过身,蹲下身,让我平缓坐到床上。
“不对哦……春。”
师父站起身,但没有转过身来,没有让我看见她的脸。她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同时,我的魔力也消耗到了某个阈值,右眼的清晰视界开始消失。
不过也好。
也许,在昏暗的环境下,她才能坦然地将心中所想尽数倾诉给我吧。
“其实我……在至今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从未真正离开过内心的角落。”
浓郁的魔力开始遍布房间。
师父转过身,低着头,缓缓走向我。
“这才是我,面具之下——真正的我。”
师父抬起头,昏暗的房间里,那双眼睛泛着血红光芒,不由的让我感到发自内心恐惧。甚至让我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了视线,咽了咽口水。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点,师父没再继续往前走。
“抱歉,被吓到了吧?”
“不是的。”
我下意识地出声。
不知为何,我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悲伤。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在否定师父,而是狼狈的自我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