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丝绒，缓缓覆盖了云城。白日里喧嚣的CBD渐渐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城中村小巷里弥漫的油烟味和嘈杂的人声。
林晚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那条狭窄潮湿的小巷。两边的自建房挨得紧紧的，几乎要碰到一起，头顶上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像万国旗一样在晚风中摇曳。墙角下，几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警惕地看着他，发出呜呜的叫声。
他租住的阁楼在巷子尽头那栋三层小楼的最顶上。楼梯是水泥浇筑的，踩上去吱呀作响，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各种小广告。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劣质饭菜的味道和卫生间的异味，让人喘不过气。
打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阁楼很小，只有不到十平方米，除了一张破旧的单人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缺了角的书桌，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屋顶是斜的，最高处不过两米，最低处弯腰才能通过。白天，毒辣的阳光透过小窗户直射进来，把房间变成一个蒸笼；晚上，热气散不出去，闷得像个桑拿房。
林晚把帆布包扔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又多了几条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
“林晚，限你三天内把第一期利息还上，不然我们就去医院找你妈！”
“小子，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我们有的是办法找到你！”
“林先生，您母亲的住院费已经拖欠三天了，请尽快缴纳，否则将影响后续治疗……”
看着这些信息，林晚只觉得一阵眩晕，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窗外是密密麻麻的屋顶和晾晒的衣物，远处，能看到云城市中心璀璨的灯火，那里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有他曾经向往的一切。而他现在，却被困在这狭小的角落里，被债务和绝望紧紧缠绕。
他想起了王阿姨的话，想起了那张“蜜语轩”的招聘海报。扮女装，去做一个“晚娘”。这个想法在白天还让他感到羞耻和犹豫，但此刻，在这逼仄的阁楼里，在现实的重压下，却似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诱惑力。
30%的高薪，包食宿。如果真的能拿到这些，母亲的手术费就有希望了，家里的债务也能暂时缓解。至于扮女装……林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因为长期打工，已经磨出了薄茧，但手指还算修长，关节也不算粗大。再想想自己的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偏瘦，肩膀也不宽。还有那张脸，母亲曾经说过，他长得像她，眉眼清秀，皮肤也比较白。
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迅速在他心里蔓延开来。他走到那面模糊的穿衣镜前，镜子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上面布满了划痕。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因为疲惫而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憔悴，但五官确实算得上清秀。如果化上妆，穿上女装……
林晚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荒唐”的想法赶走，但母亲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还有那些催债的信息，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映出他犹豫的脸庞。他在搜索引擎里输入“男娘 化妆 技巧”，跳出了无数条信息和视频。他点开一个视频，看着里面的人如何用粉底遮盖毛孔，如何用眼线和睫毛膏让眼睛变得更大更有神，如何用口红让嘴唇显得更加饱满。
视频里的人，原本也是普通的男性，但经过一番打扮，竟然真的变得像个温柔的女孩子。
林晚看得有些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或许，这不仅仅是为了钱，也是为了母亲，为了那个濒临破碎的家。如果连这点“牺牲”都做不到，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关掉视频，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手机，找到了王阿姨给他的那张招聘海报，上面有“蜜语轩”的联系电话和地址。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狠狠地按了下去。
“嘟……嘟……”电话响了几声，被接了起来。对面传来一个温和而略带磁性的女声：“你好，蜜语轩。”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你好，我……我看到你们的招聘广告，想问问现在还招人吗？”
“请问你是应聘服务生吗？”对方问道。
“是的。”
“好的，我们这边确实还在招人。”对方的语气很客气，“你方便来店里面试吗？面试时间是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地点在星光广场B座101号，蜜语轩咖啡厅。”
“我方便，我方便！”林晚连忙说道，“那……面试需要准备什么吗？”
“人过来就好，”对方笑了笑，“我们会看看你的形象和气质是否符合我们的要求。对了，提醒你一下，我们这里的服务生需要按照店内的要求着装和打扮，你应该知道我们店的特色吧？”
林晚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握紧了手机，低声说：“我知道，是……是要扮成女装，对吗？”
“没错，”对方并没有隐瞒，“我们需要的是‘晚娘’，所以对妆容和仪态都有一定的要求。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我能接受！”林晚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我可以接受的！”
“嗯，好的，”对方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那你明天下午过来吧，直接到店后面的员工通道找我，我姓刘，是这里的店长。”
“好的，刘店长，谢谢你！我明天一定到！”
挂了电话，林晚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看着手机屏幕，仿佛还能听到刚才电话里刘店长温和的声音。刚才的那股冲动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紧张，有不安，还有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他走到床边，躺了下来，望着倾斜的屋顶。阁楼里依旧很闷热，但他却感觉不到了。脑子里反复想着明天的面试，想着刘店长的话，想着镜中的自己穿上女装的样子。
这一夜，林晚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模糊的光影和母亲的笑脸。直到凌晨，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林晚特意找了一件相对整洁的衬衫和裤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他对着镜子，仔细地梳了梳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镜子里的少年，眼神依旧带着疲惫，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阁楼，走向那个未知的“蜜语轩”。
星光广场是云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高楼林立，商场、写字楼、酒店鳞次栉比。林晚站在广场上，抬头望着那些直插云霄的建筑，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按照地址，他很快找到了“蜜语轩”所在的B座。这是一栋设计感十足的建筑，外墙是透明的玻璃幕墙，里面隐约能看到温馨雅致的装修。“蜜语轩”的招牌是粉色的花体字，旁边画着一个拿着甜点的卡通“晚娘”形象，看起来非常可爱。
店门口停着几辆豪车，不时有穿着时尚的女士牵着男伴走进去，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林晚深吸一口气，绕到建筑的后面，找到了那条不起眼的员工通道。
通道里很安静，与前面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墙上贴着“员工专用，顾客止步”的标识。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那扇绿色的铁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昨天电话里的刘店长。
林晚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员工休息区，摆放着几张桌子和椅子，墙上挂着一些员工守则和菜单。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女性正坐在桌子后面，翻看一份文件。她大约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化着精致的淡妆，气质优雅，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看到林晚进来，她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林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手心又开始出汗。
“你就是昨天打电话来的那个年轻人？”刘店长放下文件，语气平静地问道。
“是的，刘店长，我叫林晚。”林晚恭敬地回答。
刘店长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嗯，坐吧。我看你的条件还不错，长得清秀，身材也合适。不过，我昨天在电话里也说了，我们这里需要的是‘晚娘’，不是普通的服务生。你确定你真的了解这份工作的要求，并且能够接受吗？”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林晚内心的挣扎。
林晚坐在椅子上，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他想起了母亲的病情，想起了那些催债的信息，用力地点了点头：“刘店长，我了解。我能接受。为了这份工作，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语气很坚定，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刘店长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很好。看来你是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在蜜语轩，我们对‘晚娘’的要求很简单，也很严格。”
她站起身，走到林晚面前，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从各个角度打量着他：“第一，形象。你的五官很清秀，皮肤也不错，这是优势。但是，你需要学会化妆，要能遮住男性特征，突出柔和的气质。第二，着装。我们有统一的制服，你需要习惯穿裙子、穿丝袜，并且保持整洁得体。第三，仪态。说话的语气要温柔，走路的姿势要优雅，对待顾客要热情周到，永远保持微笑。”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严肃起来：“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底线——绝对不能暴露你的真实性别。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记住，你是‘晚晚’，一个温柔、细心的女孩子。如果被顾客发现了，后果很严重，不仅会被开除，还需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你明白吗？”
“我明白！”林晚用力点头，“刘店长，我保证，我一定不会暴露的！”
“很好，”刘店长满意地点点头，“光嘴上说可不行，得看实际效果。这样吧，我这里正好有一套备用的制服，你去后面的更衣室换上，我看看效果。”
她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递给林晚。那是一套浅粉色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口有白色的蕾丝花边，还有一条白色的蕾丝围裙。裙子看起来很柔软，布料应该不错。
林晚接过制服，手有些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女装，心里充满了紧张和羞涩。
“更衣室在那边，”刘店长指了指休息区旁边的一个小门，“换好了出来。”
“好的。”林晚抱着制服，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样，走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很小，只有一个衣架和一面镜子。林晚关上门，靠在门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看着手里的粉色连衣裙，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始脱衣服。
当冰凉的布料接触到皮肤时，林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笨拙地穿上裙子，拉上背后的拉链。裙子的长度到膝盖上面一点，露出了他纤细的小腿。他又穿上那双配套的白色丝袜，感觉腿部被紧紧包裹着，非常不习惯。
最后，他拿起那条白色的蕾丝围裙，系在腰间。
做好这一切，他站在镜子前，抬起头。
镜子里的人，让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恍惚。
浅粉色的连衣裙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蕾丝花边让他原本略显单薄的肩膀显得柔和了许多。裙摆下，是他穿着白色丝袜的小腿，纤细而笔直。只是，他的头发还是男性的短发，脸上也没有任何妆容，与这身裙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即使如此，镜中的那个身影，已经有了一丝“女孩子”的模样。清秀的眉眼，柔和的线条，如果再化上妆，戴上假发……
林晚的心脏怦怦直跳，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感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中自己的脸颊，仿佛在触摸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晚晚……”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门外传来刘店长的声音：“好了吗？可以出来了。”
林晚猛地回过神，整理了一下裙摆，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更衣室的门。
刘店长正坐在椅子上，看到林晚走出来，眼睛微微一亮。她站起身，围着林晚转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
“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刘店长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身材很合适，气质也不错。就是头发和脸还需要打理一下。”
她走到一个抽屉前，拿出一套简单的化妆工具和一支口红：“来，坐下，我给你简单化个妆，看看效果。”
林晚有些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刘店长在他脸上操作。粉底很细腻，轻轻拍打在脸上，遮住了他脸上的疲惫和一些小瑕疵。然后是描眉，刘店长的手法很熟练，将他原本有些粗硬的眉毛修成了柔和的弯月形。接着是眼影，淡淡的粉色涂在眼皮上，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温柔。最后是口红，一抹淡淡的粉色涂在唇上，瞬间让他的气色好了很多。
“好了，看看吧。”刘店长把镜子递给林晚。
林晚接过镜子，手心里全是汗。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彻底愣住了。
镜中的“女孩”，眉眼清秀，肌肤白皙，嘴唇粉嫩，穿着浅粉色的连衣裙，系着白色的蕾丝围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柔恬静的气质。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恐怕连他自己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怎么样？”刘店长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笑着问道。
林晚抬起头，看着刘店长，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未想过，自己扮上女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刘店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蜜语轩’的‘晚晚’了。记住，你是个温柔、细心的女孩子。明天开始上班，提前一个小时来，我会教你一些基本的妆容和仪态。”
“谢谢刘店长！”林晚站起身，向刘店长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里充满了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踏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镜中的“晚晚”，将成为他新的身份，承载着他和母亲的全部希望。
走出“蜜语轩”的员工通道，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晚抬手挡了一下，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感觉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
但口袋里那张刚从刘店长那里拿到的、写着上班时间和注意事项的纸条，却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他要去告诉母亲，他找到工作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虽然，这份工作的代价，是成为另一个人。
但为了母亲，为了那个家，他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