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落叶抽打着教学楼冰冷的玻璃幕墙。月考榜单如同褪色的旧报纸贴在公告栏上,人群喧嚣又散去,留下沉滞的空气。林文轩停在人群外围,视线穿过去:“林文轩”三个字下面,班18/级179的数字冰冷扎眼。
心脏像是被猛地攥了一把。肩膀突然一沉,张磊带着球场汗气的手臂压了上来:“掉点排名嘛!走,打球去!场子等咱呢!”声音爽朗依旧。
林文轩身体猛地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肩膀一沉甩开那只手,动作幅度大得把张磊撞得一趔趄。
“我靠!”张磊踉跄站稳,脸上是错愕和被扫了面子的不爽,“碰下肩膀至于吗?脾气见长啊轩哥!”他揉着被撞疼的胳膊肘,眼神狐疑。
林文轩没回头看他,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目光死死锁在榜单那串数字上,仿佛要将它们盯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拨开挡路的人,推着自行车冲出这片沉闷的包围圈,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身后张磊郁闷的喊声被风声扯碎:“莫名其妙!”
高一教室窗边,林文博(林文轩的弟弟)看老师不在指尖划过手机屏。高二月考名单滚动。他目光在“林文轩-179”和“黄琪-218”上停顿不足一秒,屏幕熄灭。他拎起书包走向教室门口,表情如常。
推开家门。晚饭香气织成温暖却粘稠的网。父亲的目光从新闻联播上抬起:“回来了?”声音沉缓,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林文轩沉默换鞋。
“你妈,”父亲放下遥控器,客厅只剩挂钟滴答,“看你最近回来就关门,睡得又早。”目光在他脸上疲惫的纹路上扫过,“是最近学得累,还是……别的?”
没有暴怒,只有沉重的忧虑如实质般压下。林文轩喉咙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裤缝。他甚至无法解释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重疲惫感来自何方,只得沉默地摇摇头,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文轩!”母亲端着碗汤从厨房快步出来,声音里是柔软的焦虑,“你晚饭……”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母亲未尽的话和父亲深沉的凝视。
另一片灯火下。黄琪家的餐桌气氛滞重。
“琪琪,尝尝汤?”母亲轻声说,汤匙搅动清亮的汤汁。
黄琪小腹深处熟悉的冰冷沉重感蔓延开来,让她胃里发堵。她勉强舀起一小勺汤。
“你爸爸说,”母亲放下筷子,声音更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前天收拾书房,看见你电脑网页开着……”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好些个‘性别认同障碍’的界面……”她抬起眼,担忧如同实质,“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觉得哪里不舒服?要跟妈妈说啊?”
汤匙“当啷”一声掉进碗里!汤汁溅上黄琪手背。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睛因为巨大惊惶睁得极大,嘴唇哆嗦了两下才挤出声音:“妈!那是……我查资料写议论文素材!老师推荐的……关于心理学边缘话题!”
“议论文?”母亲看着她陡然惨白的脸和惊惶的眼神,更加困惑,“什么老师推荐看这个?你别骗妈……”
“我没骗你!”黄琪的声音骤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她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你们总是问!总是问!”泪水失控地冲出眼眶,“考得不好被问!回来晚了被问!现在查个资料都被当怪物!”积压的委屈、恐惧、身份割裂的痛苦和被拆穿的恐慌猛地爆发,“我只是想……查点东西……别管我了行不行!”
玻璃杯在她失控挥动的手肘旁被扫落!
“哐当——哗啦!”
清脆的爆裂声刺破凝滞。澄澈的水和锋利的碎片在冰冷地砖上炸开、漫延。
“琪琪!”母亲惊叫着退开。
黄琪看着一地狼藉和母亲煞白的脸,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灭顶般涌来。她捂住嘴,压抑住几乎冲破喉咙的呜咽,转身冲回房间。“砰!”沉重的摔门声如同一个粗暴的句号。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落在地。黑暗瞬间吞噬一切。指尖颤抖着摸到口袋里那张写着 218 的折痕累累的成绩单。滚烫的泪水汹涌而下,无声浸湿了衣襟。冰冷的绝望和躯体内未散的绞痛缠绕着她,在死寂中撕扯着她最后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