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
窗外飘着雾蒙蒙的雨丝，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下午早早打了烊，若叶收好围裙，独自走到后院。
她倚在门框上，望着那片小小的菜园——那里还有她身为「鹿目悠」时亲手种下的黄瓜藤。
藤蔓沿着竹竿攀爬，无人问津的果实在雨丝中微微泛黄，显得伶仃。
雨被风吹斜，穿过枝叶，在地面的水洼里砸出细碎的涟漪。
若叶单手抱着胳膊，垂着眼。一种混杂着怀念与失落的情绪，沉甸甸地坠在胸口。
「若叶姐姐，晚餐想吃小黄瓜吗～？」鹿目雨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她歪着头，背着手，笑吟吟地俯身探进若叶的视野。
若叶迅速抿住嘴唇，将情绪压回眼底，回以一个微笑：「不用了。只是看它们长在那里，觉得……有点可惜。」
「是吗？」小雨将手指抵在唇边，眼睛转了转，「我也不记得是谁种的了。算啦～」她小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若叶的手，「姐姐快来厨房帮忙！今晚吃羊肉咖喱哦！」
羊肉咖喱？若叶微微一怔。那膻味可不好处理……
她被小雨拽进厨房，砧板上小山似的洋葱正等着她们。「我们的任务就是切完这些！」小雨宣布。
一旁正在剁肉的鹿目先生抬头，笑着叮嘱：「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啦！」
「今天客人少，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晚饭。」鹿目太太坐在小凳上，低头削着土豆皮，声音温和。
一家人……
这个词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扎进若叶心里。不知道母亲是随口一说，还是包含了某种接纳。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裙子边缘。
「当然啦！」小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沉默。
她转过身，双手握住若叶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虽然若叶姐姐不是亲人，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早就和亲人一样了。我最喜欢若叶姐姐了！」
那笑容太过灿烂，话语太过真诚。若叶感到心脏被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楚。
她匆忙抽回手，转身面向砧板，声音有些发紧：「……知道了。快切洋葱吧。」
她拿起刀，对准洋葱，近乎用力地切了下去。
小雨也凑过来，一边切一边笑嘻嘻地说话。没过一会儿，她就被辣得边笑边揉眼睛：「哈哈哈妈妈你看我，眼泪止不住了！好神奇。」
「臭丫头，又不是第一次切了，专心点！小心手！」鹿目太太开始习惯性说教。
鹿目先生也笑着摇头：「就是，你看你若叶姐姐多稳当。」
「是吗？哈哈哈——」小雨转过头，笑声却戛然而止。
砧板前的若叶，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无声地滚落，在下颌汇聚，然后一滴滴砸在洁白的洋葱和砧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诶？若叶姐姐……你、你也哭啦？」小雨愣住了。
「洋葱……太辣了。」若叶没有抬头，声音带着压抑的鼻音，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更多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刀下的东西。
这解释苍白无力。但小雨只是眨了眨眼，随即又指着她笑起来：「哈哈哈妈妈你看！若叶姐姐也像小孩子一样呢，切个洋葱哭成这样！」
鹿目夫妇也善意地笑了起来。
本该感到温馨甚至好笑的一幕，却让若叶胸口那酸楚的闷痛不断扩散。
她只能更用力地切着洋葱，让辛辣的气味和生理性的泪水，掩盖那几乎要决堤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傍晚，雨势未减。一家人围坐在还未收拾的餐桌旁，享用着热腾腾的羊肉咖喱。
独特的香料气味混着羊肉的醇厚，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
「嗒、嗒——」
店外传来清晰的踩水声。若叶警觉地抬头，看见窗外有人正快步走近——那人用公文包勉强挡在头顶，西装外套已湿了大半。
小雨也循声望去。那人正好走到门口，轻轻叩响了玻璃门。
她起身走过去，隔着门指了指后方悬挂的「CLOSED」木牌，语气礼貌而疏离：「抱歉，我们现在打烊了，不提供餐食哦。」
「什么呀小雨，」鹿目太太放下筷子走过来，略带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
「就算不做生意，也该让人家进来避避雨吧？」说着，她顺手打开了门，对门外淋湿的人露出温和的笑容，「快请进来，雨这么大。」
「那个……鹿目阿姨，是我啦，月鸥。」门外的人有些尴尬地笑着摆摆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月鸥？！」鹿目太太惊呼，上下打量着，「哎呀！都长这么大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趁着有年假，想回岛上看看，顺便处理点私事，没想到半路就下起雨了。」名叫月鸥的年轻人解释道，声音偏中性，语气斯文。
若叶咬着筷子，静静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短发，面容清秀，脸颊有几粒俏皮的雀斑，左耳垂上整齐戴着三颗细小的银色耳钉。
穿着湿透的修身西装，气质干练，却又因那几颗耳钉和略显不羁的短发透出几分叛逆感。
像个……打扮得很帅气的假小子，或者个性十足的年轻女性。
……有点像精英范儿的太妹。若叶在心里默默评价。
「真是的，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在东京过得还顺利吧？」鹿目太太赶紧递过一条干毛巾。
「嗯……嗯，还行，现在能养活自己了。」月鸥接过毛巾，擦着头发，笑容有些腼腆。
「真有出息！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我们刚做好咖喱，一起吃点热的。」鹿目太太热情地安排着，顺手拍了拍旁边有些呆愣的小雨，「喂，小雨，怎么不叫人呀？这个月鸥姐姐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啦？」
「月鸥……姐姐好～」小雨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鹿目先生也走过来，和蔼地看着月鸥：「月鸥啊，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过不久就是夏日祭了，正好在岛上玩玩。」
鹿目太太连连点头：「对对，家里空房间有，收拾一下就能睡。你难得回来一趟。」
「唔……妈妈，」小雨忽然嘟起嘴，插话道，「那若叶姐姐睡哪儿呀？」她看向若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